可几乎就在同时,她的喜悦之后又化为紧张:她听到利器的破空声陆续刺入门与墙壁的声音。
等到恢复寂静, 她轻声问:“怎样?”
“没事。”答话的是杨攸,明显透了一口气,“没事儿。”
韩琳拎着莫永福转到北门近前,就见门还在缓缓向上移动,只剩二三尺便要全然引入上方了, 裴行昭侧身站在一旁, 打量里面的情形:
正对面是一口大的出奇的棺材, 上面有彩绘的神兽神鸟图腾,兽与鸟的鳞片、羽毛、眼睛,皆以金片、银片、宝石做成,在长明灯的光影里熠熠生辉。
韩琳转头,看到有十二支箭弩深深刺入墙壁。
许彻走过去,用厚实的布料垫着手,着实施了一番力气才拔出一支箭,闻了闻,又用随身带的小医药包裹检验,蹙了眉,叹息般道:“有毒。”
韩琳没看到之前的情形,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十二支箭弩是从六个方向射出来的。人要是没有全然的防备,没有裴行昭那样迅捷的身法,想躲过,比登天还难。
杨攸走到裴行昭身边,关注点是:“怎么这里有这么多长明灯?”寻常所谓的长明灯,要由专人每隔一段时间添加灯油,而这里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说简单些,就如引了地火,分成很多支,必须得有地利支持。”裴行昭道,“寻常谁想做这种长明灯,非常难,估计做不成。”
杨攸释然。
“走。”裴行昭缓步向里,边走边取出小酒壶,旋开盖子,喝了一口酒。
“这就进去?”杨攸跟随在侧,“没有毒气么?”她已经知道裴行昭的鼻子不定什么时候就不灵了——空气有没有毒,无法通过嗅觉辨别。
“比起古墓,这儿的地宫还很年轻,又隔几十年就被入侵一次,想形成毒气也难。最重要的是,长明灯燃着,毒气就重不到哪儿去。”
杨攸一笑,微声问:“老爷子教您的这些?”
“嗯。”裴行昭回了下头,“再有,莫家历代守墓的一定没事儿就进来晃一圈儿,偷不出去而已。”
韩琳问道:“要不要留着探路?”
“随你。”裴行昭说。
韩琳也就丢开莫永福,示意他自己走。
莫永福见裴行昭到此刻也没指望他相助的意思,便知晓自己死活仍旧在于她的一念之间。他就算死得起,也没想过这样死掉——好歹得安排一下后事,才能奔赴黄泉,好端端的就到了这等境地,他真死不起。
因着这种心思,他自然要显得分外识相,主动跑去启动藏在棺材上的两个机关。
墙壁上应声现出两扇门。
门后面,分别有两个殉葬坑,一边是嫔妃宫女,一边是侍卫太监。
门一开,人就觉得氛围更加静谧、阴冷了几分。
里面的长明灯,就分别在四个殉葬坑的四角,因为空气轻微的流动,光火摇曳。
“都是冤魂啊,”裴行昭收起小酒壶,负手走过去,“真该带那些赞同殉葬的官员来瞧瞧。”
这样的环境之中,听着她淡漠的语气,莫永福心里直发毛——她不在乎他这条人命,也不在乎里面必然有的白骨森森,意志强悍到这种地步,哪里是正常的人?她是不是真如传言说的,是修罗的化身?
他杵在那儿不动,裴行昭却没忘记招呼他,“你过来,看看你效忠的太宗皇帝做的好事。”她不相信他会没事看殉葬坑的惨景,也怕他脑子有病耍花招。
“……是。”莫永福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挪着步子走了过去。
许彻、杨攸、韩杨、韩琳也跟进去。
第一个殉葬坑里,骷髅、骨殖外扭曲变形的衣物交缠在一起,如一副充斥着死亡、痛苦、怨气的画,是静止的,无声地倾诉诠释着惨烈。
第二个殉葬坑明显是进行的火葬,只见森森白骨,情形比第一个更为触目惊心。
莫永福看一眼闭一次眼睛。
相较起来,只有侍卫殉葬前死得比较舒服——没有挣扎的迹象,整整齐齐地并排躺着。只是,他们的头与身体分开了。
裴行昭看过,还有闲心跟莫永福逗闷子:“你喜欢哪种殉葬的形式?不妨挑一个。”
莫永福本就惨白的脸色几乎要发绿了,他把脑袋摇得似拨浪鼓,“没、没有……太后娘娘饶命……”
裴行昭牵了牵唇,开始看殉葬室里的陈设,两个里面都有两口七尺来长、三尺宽高的箱子,箱子上都落有大铜锁、焊死的铜链。
她用脚尖踢了一下,又尝试着往后踹,判断出里面有东西,分量特别沉。
随后,她对韩杨伸了伸手。
韩杨递给她一把匕首。
寒光一闪,一口箱子上的铜锁、铜链就落了地。
莫永福瞠目结舌:她到底是来探皇陵,还是来做土匪的?这怎么一来就开始毁东西了?念头刚闪过,便见她已用匕首的鞘撬开了箱子,后退两步。
箱子里面没有暗器毒气飞出,一行人见到的是金光闪闪。
用很薄的金片做出来的纸钱、银票。
这是认为这些金子能随着他到地下,幻化成他打赏、打点的钱?
裴行昭拿起一张金子做的银票,果然做的像模像样,上面刻着令人咋舌的数额——十万两。
许彻、杨攸、韩杨将另外三口箱子打开来,里面都是寻常人家为身故之人要用到的元宝、铜钱、小锞子,当然,陪葬太宗的,全是用纯金打造。
许彻做的就是留意细节的差事,这时候亦如此。他觉得箱子好像过于厚重、箱盖又过于沉重了些,起先以为是哪种他不识得的木料,反复敲了几回甄别声音,就发现根本不是木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