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客的确不乏权贵,可越是那样的人,越是不会与一个无赖争长短,终究是脸上无光的事儿,闹大了,必定被言官弹劾,权衡一番,便选择了置身事外,去别处找莺莺燕燕。
很多人虽然于心不忍,却已认定,双月儿会落到贾乐志手里。
然而,她最终却选择了最决绝的一条路,与贾乐志同归于尽。
京城官场里提及此事,众说纷纭,认可人数最多的一个说法是:贾乐志命丧风流债,到了地下怕也是满心不甘,他一条命,哪里是一个青楼女子赔得起的。
很多贵妇闺秀也这么想,提及双月儿,都是满脸鄙夷,说什么早知今日,当初何必勾引男人,大抵想攀附更有权有势的,人家却嫌弃她,她这才万念俱灰,拉上贾乐志走了绝路。
杨攸、林策、乔尔凡与乔夫人,寻常少不得与人打交道,这类话没少听,一个个都气得不轻。
她们听说了,便少不得与裴行昭提及。
从闻讯起,裴行昭就显得很是沉默,因为她比她们更愤怒更窝火。
却还有不识数的人来火上浇油:贾太嫔。
这日早间,皇后刚走,贾太嫔便来到寿康宫求见。
裴行昭没让她进门,负手走到殿外,吩咐近前的宫人退后,问贾太嫔:“何事?”
贾太嫔双眼红肿,泪水涟涟,“太后娘娘,您可得为家兄做主啊,他死得太冤枉也太惨了。”
“双月儿已死,你还想怎样?”
“查她的族人,灭她全族!她一个青楼女子……”
“青楼女子招你惹你了?”裴行昭一瞬不瞬地凝着她,“据哀家所知,双月儿洁身自好,身在青楼却是卖艺不卖身的,二十年的生涯,不曾委身于任何人。在你看来,她是不是很笨?男人么,不就是逮着一个就睡一个么——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啊?”贾太嫔听着她的语气不对,话更不对,忙频频摇头,“不不不,嫔妾不是这么想……”
“你自请去庵堂当日,羽林左卫一名旗手也给自己找了个过错,滚出官场了。”裴行昭的眸子猫儿一般眯了眯,“是不是巧合,你很清楚。”
“太后娘娘,嫔妾不明白您的意思。”
“翠竹轩,衣服,懂?”
贾太嫔身形一震。
“下贱东西,也配说别人的是非?比你干净的青楼女子一抓一把。”裴行昭寒了脸,“少来脏哀家的地儿,滚!”
贾太嫔踉踉跄跄地滚了。
裴行昭转身,吩咐阿蛮:“知会我二叔,让他告诉元琦,别总说些乱八七糟的,少烦裴家,也少烦哀家。”
“是!”阿蛮觉得,小太后真是很恼火了,要不然,不至于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裴显得了传话,当下吩咐一名小厮去见元琦,让小厮一字不差地复述太后娘娘的原话。
监视元琦的老六发现,元琦见过裴家小厮之后,神色有些惊惶,面色特别苍白,回到内室,在窗前呆坐了大半晌。
老六监视这些天,也品出来了:这小姑娘该是想借太后娘娘的势,以便自己在元家得到重视,过得风生水起,奈何根本不了解太后的性情,一番小算盘已是打了水漂。
太后什么时候会做什么决定,她自己都说不准,何况别人?老六腹诽着。
再说了,太后看人,有时候从大事看,有时候则从细节看,得她赏识的,不是性情与她投契,便是才干能与她相得益彰。
元琦比起太后看重的人,就不说林策、杨攸这种人物了,即便是裴宜家,也差了一截。怎么说呢?元琦除了端庄沉稳得过了分,面目其实很模糊,没有鲜明的性情,如善良、慧黠、通透等等。总之,老六敢说,这是太后瞧着就乏味,懒得探究的人,要不然就亲力亲为了,何必把人晾着,让她们盯着。
这日下午,裴行昭唤来张阁老、宋阁老和乔景和议事。
她单刀直入:“哀家不允许再有官妓、营妓。”
三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张阁老最先表态:“臣明白太后的心意,这就开始拟章程。”
乔景和言简意赅:“臣附议。”
宋阁老说道:“臣请示太后娘娘,这事情,能不能事先跟臣一些信得过的官员打好招呼?”
“可以。”
“臣会尽力斡旋,多多益善。”
裴行昭现出了这两日难得一见的笑容,宛若冰雪消融,“有劳三位。”停了停,又叮嘱乔景和,“刑部那边,从速查明原委,问罪贾府。”
乔景和心领神会,“七日如何?”
“很好。三位去忙吧,哀家等你们的消息。”
裴行昭又要推翻太宗的一个举措,与倚重的阁员定下来,却也不过片刻时间。
这不是跟死人置气。她只是不齿:专设官方妓院,让官员明打明地嫖,怎一个无耻了得。
腐朽荒唐野蛮的制度必须废除。
裴行昭又吩咐阿妩、阿蛮:“去查,看看有哪些官员女眷不辨黑白地诋毁双月儿,选出几个地位高的、嘴最脏的传懿旨:结案之前,谁再胡说八道,拉到菜市口,当众掌嘴八十。另外,让她们想想,双月儿是何出身,她们又是不是敢担保没有落魄之时。”
两个丫头脆生生称是而去,这差事,她们可是求之不得,不出半日便回来复命。
京城官场的消息传得最快,转过天来,不要说女眷,便是除去刑部锦衣卫这等正在查案的官员,都不敢再谈论倚红楼一案。
被传了懿旨的那几名女眷,先被太后的警告吓得心悬到了嗓子眼儿,又受了夫君气急败坏地训斥,更有两名被打得脸上现出了五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