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万安

太后万安 第60节(1 / 2)

裴行昭用指尖刮一下眉骨,“怎么说?”

杨攸仍旧对她开诚布公:“譬如眼下,我会想想法子,让廖云奇一家进京来。

“我可能是疑心病发作得太厉害了吧?瞧着以往情分深厚的人,也总会想到特别多的可能,虽然没必要,但也不能因为没必要就不怀疑。

“我反复跟廖云奇说了,要他进京也是您的意思,他还是说想安心将养,在痊愈之前,在进京候缺之前,没必要进京。

“他爹娘也是这个意思。

“寻常遇到这类情形,可以认为他廖家有风骨,但现在,未免有些不正常了吧?

“太医院自先帝到今上掌权,已有好几位圣手进到太医院。既然您隆恩照拂,对伤势严重的廖云奇来说,不是幸事么?即便他廖家不重仕途,难道也不在意廖云奇的安危么?不想他尽快痊愈么?

“这种我想不通的事,还有一些,将人弄到跟前观望才是长久之计,日后都想做到。

“我……总是要您做主、帮扶,才能办一些事。那些事,都会及时告知您,保不齐要您隆恩照拂。”

裴行昭认真地凝视杨攸多时,“这些话,你必然已在心里斟酌许久。直到今日才说出来,也必然是什么可能都想到了。”

“是,想到了。”杨攸殷切地望住她,“明知不应该、没资格,我还是想问您,可以么?”

裴行昭回望她片刻,绽出春风般的笑靥,“可以。”

杨攸主动提及她关注的廖云奇,是她没想到的。但这也不能成为她对杨攸全然信任的凭据,就如她如今不会决然地怀疑谁似的。

全然的信任,不是一番推心置腹地交谈就能达成的。

当然,有胜于无百倍。

一生还长,她对自己保守的估算,是十年八年内死不了,那这类事便不用急,足够她查清楚了。

“足够了。”杨攸眼中唯有感激。

“但我是什么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裴行昭托了她手臂,让她起身,又示意她落座。“我只希望,你是我可以相信的人。”停了停,又寂寥地一笑,“我早就希望听到这样的话,自我为两位异姓兄长昭雪之后,该是一直隐隐地盼望着。

“我可以一个人做尽所有事,真的没关系,可我也希望,他们的至亲,和我有着一样的心思,一样的怀疑,一样地想弄清楚全部真相。”

“我明白。”杨攸说。

她真的明白、懂得。

说出那些怀疑的人,要么是哥哥与陆麒的至亲挚友,要么就是参与其中却做戏混淆视听。

她若早一些诉诸这些,裴行昭会毫不犹豫地继续把她当做并肩作战的人。

可她却因为那些龌龊恶心的事掉入了情绪的深渊,到此刻才能诉诸原委。裴行昭要是能全然相信,也就不是她最尊敬爱戴的裴行昭了。

“但你也不要自责,有很多心思是没必要的。”裴行昭婉言劝解杨攸,“我能为你兄长昭雪,是因为在其时我敢说东南不能没有我,先帝也明白,他也不是真的架不住我多少道折子,只是怕逆着我来,引得我煽动得军中哗变,那么,他先前的全部心血都白费了。

“我的路走的算是太顺了,先帝算计来算计去,最终却等于是一步步掉进了自己挖下的坑,不得不成全我一些主张,哪怕是勉为其难。

“可你不同,和别人一样,没有绝对的强权者的支持,办什么事情都举步维艰。

“不要怪自己。

“谁都要走一步看一步,我亦如此,也是该忍时则忍,该狠时才狠。”

杨攸用力点头,“我晓得的,我都知道。”

“来日方长。”裴行昭喝尽杯中酒,“早点儿回家,好生歇息。”

杨攸欣然称是,喝完酒,放下酒杯道辞回了府中。

在宫里逗留的时间委实不短,进到府邸里的外书房,已近正午。

丫鬟、小厮各司其职,奉上酒水饭菜。

杨攸在宫里确实喝了几杯,而且是越喝酒食欲越好的性子,便从善如流,坐在饭桌前用膳。

就着几样菜消耗掉小半碗白米饭,她才有功夫细细品味饭菜的味道。

这些……怎么像是她与哥哥在军中数度怀念过的、念叨过的母亲的好厨艺?

一定就是了。那种几乎只属于母亲能带来的怀念的温暖的味道,没有人能效法。

她唇角徐徐上扬。

在这之前,真的是恨上了母亲,简直是钻到地缝里也不能挖出帮她开脱的因由。

但是,母亲被敲打了,便在立竿见影地付诸行动了。

她一时间是有点儿接受不来,但这不妨碍她会接受母亲可喜的改变,并会寻机适度地表示领情、认同和感激。

亲人么,若实在不能要了,她之前只想远远地避开,分家或死生相隔都无所谓,但若能相互为着彼此付出应尽的本分,便该感激对方,感恩于带来这种改变的人。

进到四月,裴行昭接到各封疆大吏针对北直隶推植棉花的表态:

有一些想当即效法,但火速与北直隶、松江、云南三方通信之后,便知是不可一蹴而就的事,现下连种子都只能筹集到一点点,那就只能先适度地尝试种植,明年再在辖区适度地拨出田地试验,可行便也照本宣科,为国为民谋利。

另外一些,则是委婉地表明,当地不论是否推植棉花,细算过账之后,收益都与如今大抵持平,那么,日后便是效法北直隶,也只是为着百姓供给自己的一应御寒的衣物被褥,到时还望朝廷予以谅解,也如给予北直隶的益处一般,给予自己治下的百姓免除赋税。

裴行昭就各地情形,为每个人设身处地地想了想,结论是这都是情理之中的,自是好言好语地给予表示认可赞同的批示。

这种一切依照常态发展的情形,已维持了数日,让很多人真就以为,皇帝在不在京城、朝堂都是一样的,都没人当回事。但很多人不能代表裴行昭,裴行昭在这种事情上,也决不能随大流,她是觉得,谁要是不给她个下马威,或者不惹出点儿事情,才是不正常的,尤其文官、言官。

原因无他,重用女子中的人才,是从先帝在位期间才施行并推广的,对此心怀抵触的文官不在少数——寻常武官服不服一个人,不分文武亦不分男女,他们只看实打实的排兵布阵的方案和取得的功绩,认可了,也便真的认可了,起码绝不会处心积虑地算计谋害同道中人。文官尤其言官却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