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晓得!”韩琳转变成严肃的小模样,拱手行礼,反身向外,顷刻便不见了人影。
天刚擦黑,晋阳回到别院。别院门前,仍旧坐着一些宗亲里的破落户,这些人才不管她在不在里面,闹事撒气让她也不好过才是关键。
晋阳的怒火空前的旺盛,听得那些人又在拐着弯儿地对她骂骂咧咧,倏然怒极,冷声吩咐:“都给我打出去二里地!往后谁再来我门前闹事,一概棍棒伺候!”
仆从虽觉不妥,可给谁当差就得听谁的,也便听命行事。
伴着人挨打的声音、怒骂的声音,晋阳下了马车,走进书房。
她的头发还没干透,感觉腻嗒嗒的,被宫人从湖水里救上岸,换了衣服却没沐浴,又感觉身上脏得很。
裴行昭那个悍匪!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对她动手了,还把她传成了输不起、气量狭小的人。
这仇要是不报,她便是白活了这些年。
她遣了侍立一旁的下人,独自坐在三围罗汉床上,攥着拳坐了好一阵子,情绪勉强归于平静。
还没到绝路,她不能再因急躁急切出错了。
而且……
她望着贴墙而立的,偌大的花梨木书架。
不出意外的话,就在今夜,他便可以到来。
只要有他扆崋相助,局势就算再差,也能得以扭转。
她也是先帝钦点的摄政之人,怎么能在摄政之初就被扳倒?颓势尽显无妨,但朝堂上要是裴行昭一家独大,便是大多数官员会竭力反对的。
哪怕她这长公主只剩了个空壳子,她裴行昭也得让她摆在朝堂。
是了,不用急。谁的生涯不是起起伏伏,她裴行昭的仕途走得顺遂,心路不也经历过几番大起大落么?便是只说陆、杨一案带给她的打击,已是常人难以想象。
比起那些,自己如今受的这点儿委屈又算什么?
话说回来,她已经给过裴行昭钝重的打击,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想着这些,晋阳的心完全静下来、定下来。
她回了内宅,由侍女服侍着沐浴更衣,绞干一头长发之后,简单地梳妆。饭菜摆上桌,她也勉强自己用了一些。
过了子时,她回到书房,仍旧遣退所有下人到门外服侍,如此还不放心,将厚重的雕花木门从里面栓上。
她如何也想不到的是,房间里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人。
横梁之上,韩琳屏住呼吸,利用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观望着下面的晋阳的一举一动。
晋阳在书案后方落座,握住一个抽屉的拉环,用力旋转。
随之发生的是,花梨木书架从中间一分为二,缓缓地向两侧开启。
里面墙壁上点着数盏长明灯,将不大的空间里的情形映照得一清二楚。
居中设有一张低矮的八仙桌,左右各一个蒲团,桌案上摆着一局棋。
一旁的茶几上,有两坛酒、银壶、两个酒杯。
正对着书架的那一面石墙上,细看可以发现缝隙,从上到下地贯彻。也就是说,外面有人进来,应该就是通过那面墙壁。
这便有所斩获,韩琳小小的高兴了一下。
这时的晋阳,十分优雅地坐在椅子上,取过一册书卷来看,时不时望一眼密室。
她在等人。
约好了的,还是抱着希望出于惯性地等待?韩琳希望是前者。要不然,她也不会比晋阳好过多少。为了个藏头遮尾的鼠辈等待,实在不是趣事。
心念转过,韩琳便放空心绪,阖了眼睑,只让听觉处于最灵敏的状态。在暗中盯梢,如果目光不善、心绪起伏,便会让人觉得不对劲。做一行爱一行,她可不能在细节上出纰漏,影响正常的事态走向。
晋阳把手里的书不紧不慢地翻到了末页,密室那边还是寂静无声。
隐隐传来的更鼓声提醒她,已至丑时。
她缓缓地吁出一口气,将书合上,重新翻阅起来。
上面的韩琳已将自己化为一件陈设一般,做好了枯等一夜而无所获的准备。这本也是寻常事。
而快到寅时的时候,韩琳的耳根一动。她的听觉太好,也就比晋阳先一步察觉到有人要出现在密室之中:石墙后面,应该是石阶路,有人正不急不缓地拾阶而上。
到了石墙跟前,脚步声止住,几息的工夫之后,石墙开启,发出沉闷钝重的声音。
晋阳眼中迸射出惊喜的光芒,猛地站起身来,又似失力般坐回去,叹息道:“您总算是来了。”
来人没应声,只是步履从容地穿过密室,来到书房里。
韩琳徐徐睁开眼睛,把转头的动作放到全无声息,往下看。
夜半出现的这男子,身形颀长挺拔,着一袭净蓝长袍。
她这会儿只能随着他身形的移动看到他的侧影,却也有道骨仙风之感。
男子在晋阳对面的椅子上落座,歉然道:“我来迟了。”语声低沉悦耳。
韩琳只能看到他漆黑的头发用竹冠竹簪束起,和半边脸的侧面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