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二夫人心里酸酸的,搂了搂她,“太后娘娘也记挂着你。”
裴宜家努力绽出笑容,“我倒是不求太后娘娘记挂,只求她身子康泰。听说行伍之人,大多会落下很多病根儿,她比起别人怕是更严重。”
二夫人又何尝没想过这些,此刻却只能安慰侄女:“太医院里不乏圣手,有他们尽心调理着,太后娘娘总会养好的,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也是呢。”裴宜家笑着点头,又道,“那我去跟我娘说一声,她虽不见我,怕过了病气,我也该隔着屏风知会她一声,她会高兴的吧?”说完,有些不安,“其实,她病着,外祖父家里又落难了……我还出去……”
“别想那么多,凡事有轻重缓急。”二夫人紧握了握她的手,“二伯母陪你一起去。”
三夫人隔着屏风听了,语气里难得有了几分欢喜,叮嘱女儿:“我这病不是一时半刻能好的,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二伯母带你进宫,是为了你好,要你开开眼界,长长见识,要是能得太后娘娘一两句提点,就再好不过了。旁的事不要管,见了太后娘娘也不要提。你只是个小孩子,不要自以为是地乱说话,知道么?”
裴宜家乖顺地道:“知道。”
“那就好,去准备吧。”三夫人又向二夫人道谢,“凡事都指望二嫂费心了。”
“不用跟我客气,你好生将养着。”二夫人道辞,携裴宜家离开。
路上又想着,进宫是大事,她倒是清楚那些礼仪规矩,却不是教人的料,起码一半日里不能让宜家全然领会又记在心里。
她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记起行昭很赏识一个叫芳菲的宫女,将人安置在了郡主府,她去求芳菲相助的话,应该能成。
遂一刻也不耽搁,命管家备了车马、十二色礼品,带着宜家出了门。后来果然不出她所料,而且事情出乎她意料的顺利。
转过天来,依照宫里派发的帖子指定的时间,估算着提早出了门。未正时分,二夫人和裴宜家相形来到宫里,随引路的宫人去往御花园里的集福堂。
一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湖水如镜,是花色不多的时节,宫里却是姹紫嫣红之景,又有汉白玉的路、桥玉带般萦绕其中,将各处纵横贯连。
满目皆是引人驻足流连的美景,也不能叫人忽略天家的底蕴与威严。这等感触,只有在宫里才能领略。
裴宜家景致没少看,却不曾驻足片刻,更不曾形于色。
二夫人瞧着,心里老大宽慰。这孩子真就是天生的资质好,要是换个人,被三夫人关了那么多年,别说芳菲只教了半日,便是教导一半年,进宫来怕是都要露怯。
还好,还好,这孩子一准儿是随了裴洛。二夫人在心里感叹着。
集福堂里,很多官员及家眷已经来了。二夫人按照品级带着宜家就座,便有私下里相熟的命妇前来打招呼。二夫人笑吟吟地应承着,将宜家引荐给命妇。
命妇一听这是小太后三叔的女儿,不免高看一眼,别说孩子本就样貌不俗,便是资质平平,也会好生夸赞几句。
裴宜家被素不相识的人一通夸赞,低眉敛目地听着,再略显不好意思地说声“夫人谬赞了”,全然是合乎年纪又合礼数的应对。
欢声笑语织就的喧哗中,皇帝、皇后来了。
众人噤声,齐齐行礼参拜。
刚平身,宗室中人、几位先帝的嫔妃和皇帝的一众嫔妃循序到来。
再之后,是太皇太后与太后相形而至。
裴行昭见太皇太后彻底消停了,也便愿意把她当成先帝的生身母亲敬着,特地去慈宁宫相邀,与她一同前来。
太皇太后哪里有不领情的,彻底明白,裴行昭真是那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人,往后只要她维持现状,便可安心颐养天年。是以,出现在人前笑眯眯的面容,是由心而生。
裴行昭亲自扶着太皇太后落座,才到自己的位置就座。
一番见礼参拜之后,只剩晋阳长公主还没到,皇帝命人上果馔美酒,着乐师奏乐助兴,也是由着众人随意说说话,一起等着重头戏。
裴行昭视线在女眷席间一扫,留意到了二夫人和裴宜家,微微一笑,招一招手,“二婶、宜家,来哀家这边,叙叙家常。”
二夫人和裴宜家心里都难掩惊讶,没想到,裴行昭会这样直接的行事——以前老夫人、大夫人进宫来,她可是从头到尾懒得搭理,命妇就没有不知道的。
心里千回百转,两人却没有片刻迟疑,当即上前去,给太后行礼问安,自然也少不得一一向太皇太后和帝后行礼问安。
太皇太后与帝后知晓是太后的娘家婶婶、侄女,都命人给了赏赐。
这一番下来,两人才到了裴行昭跟前说话。
裴行昭一直观望着,二婶也罢了,娘家是富养女儿的做派,一应规矩礼仪全不在话下,小小的宜家竟也是礼数周全,从容而又落落大方,不由人瞧着不欢喜。
她柔声问宜家:“进宫来怕不怕?怕不怕姐姐?”
因着那姐姐二字,裴宜家一下子红了眼眶。她本以为,裴行昭这个姐姐,是她这一生只能遥望而不能论姐妹的。却原来,不是的。
她轻轻抿一抿唇,恭声道:“臣女不怕。”
裴行昭轻轻地笑,抚了抚女孩的面颊,“姐姐找你说话,便不用见外。”
裴宜家这才抬了眼睑,端详她片刻,唇角徐徐上扬,轻轻唤了声:“姐姐。”
裴行昭笑着颔首,也在打量她,见她穿着粉色褙子、白色挑线裙子,衬得肤光如雪,眉目如画,“回头带些衣料首饰回去,让二婶好生打扮你,对了,还有糖,不高兴了吃一颗糖,便会好过一点儿。”
“真的吗?”裴宜家终于现出了这年岁该有的单纯。
“我也不知道呢,不过很多人都这么说。”裴行昭笑道,“多给你一些,但你不要贪吃,不然牙会坏掉。”
“嗯!”裴宜家明眸微眯,用力点头。
裴行昭转向二夫人,“是您指点的宜家,还是另外请了谁?”
二夫人就悄声说了芳菲那一节,末了道:“为这种事去求别家命妇也不好,我索性就沾你的光,去求了芳菲姑姑。她待人很是宽和,也很懂得点拨人的诀窍,只半日光景,你瞧瞧,宜家便知道见了什么人行什么礼,更晓得收敛心绪。”
“可不就是。”
二夫人又轻声道:“我瞧这样,就得寸进尺了,求芳菲姑姑到裴府,往后教导宜室、宜家。算是日常起居方面的女先生,每年出六百两束脩,拨一个单独的小院儿,配四名小丫鬟、四名婆子,太后娘娘看可行?”
寻常门第里的大管事甚至管家,一年下来的例银,也不过五六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