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可能。”张阁老若有所思,“可是这样说来,那厮也藏的太深了,若非今日被提醒,我平时是惦记什么也不会想起他。”
“情理之中。您不用放在心上,我这头慢慢地找就行了。”
“也只能你费心了,我手里的人这一阵被支使得满城跑,没得闲的。”
阿妩出去了一趟,折回来后禀道:“姚太傅又让锦衣卫递话,求见太后娘娘。”
“不用搭理他。”裴行昭道,“吩咐下去,看好那老匹夫,别给他自尽的机会。”
阿妩称是而去。
张阁老一听便知道她已在整治姚太傅,笑了笑,转而说起朝堂上别的事。
两人边吃边谈,胃口都不错,兴致也很好,分喝了一壶陈年梨花白。
用过膳,喝了一盏茶,张阁老道辞:“我到崔家走一趟。”
裴行昭说好,亲自送他到宫门外。
同一时间的裴府,二夫人正在三夫人床前说话。
两个人已经有商有量地说好了三房所有私产的事,过一两日,便将罗家的人请过来,将此事落定。
二夫人道:“我会请先生教她学学算账理事的门道,闲来也叫她帮着管管内宅的事。想来多说三二年,她便能将产业接到自己手里,至于前程,我会请示太后娘娘帮忙拿主意的。你看这样可行?”
“再妥当不过了。”三夫人感激地望着二夫人,“我便将宜家托付给二嫂了。明知多余,我还是要说一句,劳烦二嫂叮嘱下人,不论到何时说起我,都是染了疟疾,病死的。”
以往再怎么不待见,到了此时此刻,二夫人也是唏嘘不已,“你放心,我晓得。”
“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愚人,眼前明明有个能带着自己站稳脚跟的妯娌,却一直只求相安无事,一味把自己和宜家关在房里,我怎么都无妨,宜家却实在是被我耽搁了。幸好,还不算晚吧?”
“不晚,小孩子么,早几年晚几年学些东西都是一样的。”
“我还有个心结,问过太后娘娘,她却不告诉我。”三夫人恳切地望着二夫人,“我想知道,她那些年是怎么过的,想知道自己到底曾把她害到什么地步,真的。二嫂可知道?”
“我也不知道。”二夫人如实道,“她不是愿意谈及自己的性子,而且我觉得不是能让人高兴的话题,就从没问过她。”
“是这样啊……”三夫人揉着手里的帕子。
“我倒是听一个人说过一些,”二夫人是听以前的管家周兴礼说的,“人牙子把她送到了地方上一个富户家里,做小丫鬟。在那时,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老夫人的本意是,把她送到地方上的庵堂落发,了断尘缘,也就等于与家族再无牵连。”
“做小丫鬟?”三夫人一点一点的用力,攥紧了帕子。离家前再如何,也是锦衣玉食的娇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被卖去做了丫鬟……那种云泥之别的落差,行昭是怎么忍下来的?
她深深地呼吸着,打定了一个主意,“二嫂,让我去佛堂,见见那三个人。”
“这……”二夫人有些为难。
“他们到如今,都以为落到这境地,是太后娘娘报私仇严惩,却不知始作俑者是谁。就他们那样子,根本不配记恨太后娘娘。”
二夫人沉思片刻,“也好,我陪你过去。”
三夫人诚挚地道谢。
二夫人安排了一番,命人用软轿抬着三夫人,陪着去了佛堂。
妯娌两个进了佛堂,随行的只有二夫人三名亲信。在佛堂一侧的椅子上落座,一名丫鬟去里间传话。
片刻后,老夫人和大夫人走出来,都是形容枯槁,看起来比以前苍老了不止十岁。
婆媳两个见到妯娌两个,俱是不屑的冷笑,老夫人更是道:“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以前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的贱人,也来落井下石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二夫人眸子亮闪闪的,哈一声冷笑,全然变成了在婆媳两个面前惯有的泼辣形象,“您还真是瞧得起自己,只怕那兽中之王只觉得平白被埋汰了。要说勉强对得上的言语,最多是痛打落水狗,只是也要分什么狗,好多狗长得讨喜又忠心护主,你们啊,最多是那性如恶犬的人豢养出的恶犬。”
“贱妇!”老夫人冷冷地逼视着她,“我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让你这贱妇进门,搅和得家宅不宁!”
“您要是这么说,我还就铁了心在这裴府过一辈子了,风风光光底气十足地做当家主母,裴显要是争气,过三二年,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宗妇。信不信的,您往后瞧,慢慢儿瞧。那些脏话,我就当没听见,毕竟,人不与疯狗斗。只是,您可要当心啊,我大可以命下人估摸着时间送饭,一两日给你们俩馊馒头。您说这样可好?”
老夫人抿紧了唇,不敢搭腔了,她总不能给行浩雪上加霜。
三夫人出声道:“你们别把矛头对着二嫂,是我要过来见你们,说一些事。”语声有些气力不足,却透着冷冽。
“你要说什么?”大夫人有些意外。做了多年闷葫芦的人,在这档口,一副病得快死的样子,要对她们说什么?
“这可真是说来话长。”三夫人定定地瞧着大夫人,“我被你们欺辱,在那之后小产了,你们还记得么?从那之后,我恨你们入骨,发毒誓要报复。”
婆媳两个愕然。这个在她们眼里一向是面色不阴不阳、行事逆来顺受的人,竟也有胆子起心报复她们?那么,她是如何报复的?她们落到这步田地,有她几分功劳?
三夫人说了静一与罗家的渊源,说了她与静一合谋致使行简枉死行昭被逐,又说了近些年来行浩那些龌龊行径皆是被静一与罗家等人怂恿之故。
老夫人与大夫人一直听着,一直做不得声,过度的震惊恼怒,使得她们不知作何反应。
“我是害得长房衰败的罪魁祸首,你们却是害得裴家多年不得安宁的罪魁祸首。”三夫人满眼鄙夷地望着她们,“你们这等蠢货,根本不配嫁人,不配生儿育女,到了谁家,便是谁家的祸根。对了,我嫁入裴家,也是你们做主,如今看来,是不是引狼入室?这么蠢的人,怎么还有脸活着?这么该死的人,怎么还有脸怨怪太后娘娘无情?”
语声落地,那对婆媳发出很怪异的嘶吼,冲向三夫人。她们想杀了她!
二夫人带进来的下人早就防着这种情形,当下护住三夫人,毫不留情地用力推搡。
婆媳两个双双摔了个仰八叉,一时间起不得身,在那里挣扎着,不自主地哼哼唧唧。
二夫人冷眼瞧着祸害了裴家多年的三个人,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幸好一个要死了,两个生不如死,要不然,她一准儿被气得吐血三升。
瞧着三夫人有些支撑不住了,二夫人吩咐两名丫鬟送她回房,自己则慢悠悠地踱步到老夫人跟前,满带轻蔑地俯视着。
老夫人挣扎着坐起来,“贱人!毒妇!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二夫人转到她面前,勾出一抹笑,“老夫人,挺多年了,我都想做一件事,今儿您就成全我吧。”语毕,狠力挥出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掴在对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