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昭意态闲散,绕着手里的珠串,“说下去。”
皇后吸了吸鼻子,“后来,儿臣搁置了太皇太后的吩咐,开始理事,却是微末小事都出岔子,嫔妃的衣食起居,大多被奴才们敷衍,一个个怨声载道。
“儿臣也晓得惯常立威的法子,要惩戒那些大太监、女官,他们却有恃无恐,搬出太皇太后来压儿臣,生生把儿臣气得犯了咳血的旧疾。
“太后娘娘,眼下儿臣绝不是装病,是真的爬不起来,早间又想到太皇太后的话,索性破罐儿破摔了,想着她老人家都不在乎规矩,儿臣又拧不过……”
这倒真有些可怜了,裴行昭唇角弯了弯,和声道:“皇后慎言。自先帝在位期间,太皇太后便不问世事,更不过问六宫事宜。那起子奴才跟你虚张声势,你也信?”
“可是……”皇后刚要辩驳,对上太后凝着笑意的星眸,心头一动,会过意来。
“该做的,只管放手去做,遇到棘手的事情、刁钻的奴才,来找哀家。”裴行昭是明白,这闲事不能不管了,否则迟早出乱子,“你也不容易,地位稳固之前,哀家理应帮衬一二。”
“谢太后娘娘隆恩!”皇后再度跪倒,诚心实意地谢恩。
“稍后哀家传道口谕,帮你立威。”裴行昭说道,“回去吧,好生歇息,明日打起精神来。”
“是!”皇后终于绽出欢颜,站起身来,刚要往外走,一名小太监神色古怪地进门来禀:
“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上……呃……皇上掉沟里去了。”
“……”
裴行昭和皇后很确定他说的是人话,却真没听懂。
她们理解的掉沟里,是比喻处事中了圈套、有什么事情办砸了,眼下用到皇帝身上,该怎么听?
小太监生怕被责难,忙不迭补充:“是真的,这是报信的锦衣卫指挥使许大人的原话,他真是这么说的。”
裴行昭又无语了一会儿,“唤许彻来回话。”
第02章
裴行昭以前常跟锦衣卫打交道,晓得一些人说话的习惯,不是神神秘秘,就是神神叨叨,只在必须尊敬和打心底信服的人面前知无不言。许彻这毛病尤其严重。
要他言行间敬着太监,除非有利可图,否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次小太监就只听到了那句不清不楚的话,再多的,人家不告诉他。
皇后想着,自己这时候甩手走人不大好,便站到一旁。
过了一阵子,许彻进门来,毕恭毕敬地行礼。
裴行昭问他:“皇上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许彻恭声道:“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朝天观建在山中,山中前几日下过大雪,道路非常难行。皇上下山途中,有一段路需得亲自策马。微臣与同僚有罪,没能照顾好皇上,以至于皇上摔下马,掉入路旁的深沟,磕破了额角。皇上折回朝天观疗伤,要迟一些回宫,派微臣先行回来禀报。”
皇帝,是真的,掉到沟里去了。
裴行昭一甩手里的珠串,清越的语声透着凉意:“知道了。”
皇后神色木然,一脸的事不关己。皇帝从修道起,一众妻妾便成了摆设,她也懒得见到他,有事派宫人传话,无事各过各的。
许彻偷瞄了小太后一眼,躬身告退。
皇后沉了片刻,也告退离开。
骑个马都能掉沟里,整个儿一废物点心。裴行昭腹诽着。先帝说的真没错,那就是帝王行当里的一头瘸驴,可笑又可悲的是,他的手足还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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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贵太妃陪太皇太后用晚膳。
太皇太后今年五十八岁,因着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头发乌黑,面容白皙圆润,不见一丝皱纹。
她是贵太妃的亲姑姑,两人出自宋家,姑侄两个坐在一起,更像是有三分相似的姐妹。
“听说太后传了道懿旨,给皇后撑腰?”太皇太后胃口不佳,吃了几口,放下筷子。
“是啊。”贵太妃随之放下银筷,叹了口气,“着意敲打了宫人,意思是要他们对皇后唯命是从,否则,拎着脑袋去寿康宫见她。”
太皇太后哂笑,“有气魄,果然是名动天下的女军侯。”
“不但如此,那样貌也当真是倾国倾城。”贵太妃心里开始冒酸水。
太皇太后道:“裴行昭真正的出色之处在于,在男人横行的沙场、官场成了翘楚,而相应的,便是她不知宅门内的争斗,深宫里的弯弯绕更是两眼一抹黑。你想想,近几年她母族从未消停过,她可有过立竿见影的法子?想来是束手无策。”
贵太妃深以为然。
太皇太后啜了口茶,表情悠然,“多少名臣良将,建功立业之后,便闹出治家无方、养了一群败家子败家妻妾的事儿,这一点,裴行昭也不会是例外。”
“您真的也这么想?”贵太妃双眼放光。
想她做了十年贵妃,摄六宫事的年月是何等风光?她差的只是一个皇后的头衔,还拿捏不住一个只会跟男人拼杀争斗的女孩子?
太皇太后看她一眼,“你这几个月都憋着一口气,眼下要是再不给裴行昭添堵,保不齐要发疯。”
贵太妃笑了,“什么都瞒不过您。”
“那你便试试。若能把裴行昭收拾服帖,对你兄长的仕途也有好处。”
贵太妃神色一黯,“兄长上头有首辅次辅压着,那二人又跟他年岁相仿,若不另辟蹊径,这一生都没扬眉吐气之日。”
“不错。”太皇太后若有所思,“你娘两日后过寿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