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只要看着眼前的人,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了。他从来没有多余的情绪,也从来没想过主动结识什么人,这一刻却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上前与那人打招呼的冲动。
他张了张嘴巴,想要开口说话,却突然变得犹豫不决起来。他应该怎么和他说话呢?还在思索着这巨大的难题,那人似乎听到了动静,放下了手里的画笔,转过头来朝他一笑。
只是那么一笑,却让他过去六十几年的生命变得黯淡无光。
他心里生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热烈,面上却还是一如往常地冷硬:“你好,我叫章修严。”他说完朝对方伸出了手。
对方似乎不太适应这么正式的问好方式,微微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笑着伸出手与他轻轻交握:“我叫袁宁。”
章修严猛地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见袁宁熟睡的侧脸。他感觉自己掌心渗着汗,不由轻轻握住袁宁的手掌。
袁宁向来浅眠,察觉手掌上的温热与濡湿之后眼睫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对上章修严沉沉的眼。袁宁抿唇一笑,在章修严嘴角上亲了一下:“大哥,你做噩梦了吗?”
确定眼前的袁宁是真正存在的,章修严矢口否认:“没有。”
袁宁一点都不在意章修严的嘴硬。他笑眯眯:“那我们起床去跑步吧!”
眼看袁宁要一骨碌地爬起床,章修严一把扣住了袁宁的腰,把袁宁困在自己怀里,严严实实地把袁宁抱在怀里。他哑声说:“我梦见章家没有收养你。”
袁宁一顿,轻轻回抱章修严。
“我们没有找回修鸣。”章修严说,“我们没有相遇。我过了很正常的大半辈子,成了一个没有感情、没有知觉的机器。”
袁宁亲了章修严一口:“那都是梦!”
章修严说:“后来我退休了,去了南边。”他顿了顿,“我在那里见到了你。”
袁宁愣住了。
章修严再次抓住袁宁的手,紧扣着袁宁的五指,目光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袁宁:“一看到你,我就爱上了你,想和你在一起,哪里都不想再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就好像一颗停止跳动几十年的心,突然又重新跳动起来。”
袁宁心脏不争气地咚咚乱跳。他昨晚还觉得大哥嘴巴严,撬不出半句甜言蜜语呢,现在他觉得大哥比他厉害多了!大哥怎么能一脸认真地说出这么犯规的话来!袁宁高兴地抱住章修严:“不管什么时候认识,我们都会像现在这样相爱的!我一定也会第一眼就喜欢上大哥的!”
章修严回想了一下,想起了许多年的那年秋天,他被薛女士念叨了几天,不得不带着章秀灵出门去接“新弟弟”。为了让薛女士保持心情愉快,只要不是什么特别为难的事他们都会顺着薛女士的意思去办。他让章秀灵举着牌子等在出站口,自己则在人群之中寻找韩助理和“新弟弟”的身影。
在他等得有点不耐烦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闯入他视线之内。那是个很乖很乖的小孩,可是他却莫名地觉得这小孩会带来很多麻烦,因此由始至终都板着一张脸,在旁边看着章秀灵对“新弟弟”又亲又抱。
章修严很诚实地说:“我没有一眼就喜欢上你。”他又冷静理智地指出另一个事实,“你也没有一眼就喜欢上我。”那时候袁宁是个可怜巴巴的小结巴,对谁都小心翼翼,每次总是先伸出小爪子试探着轻轻碰一下,确定没有危险、没有恶意才敢稍稍亲近。他们的喜欢是一次次相互试探、一次次努力尝试才积攒下来的,并不是一眼就钟情于彼此。
袁宁:“……”
大哥总是这么认真,简直不能好好说情话了_(:3」∠)_
袁宁在章修严脸颊上用力吧唧一口:“不管,反正我就是特别特别喜欢大哥!”他义正辞严地提出要求,“大哥居然让我这么喜欢你,一定要负责!”
章修严认真答应下来:“嗯,我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空间:……
空间:被塞了一嘴狗粮。
空间:想报社。
空间:明明我才是主角。
第223章 温室
章修严不忙了, 暂时呆在首都。袁宁马上把学生会的活都推了, 一下课就和章修严腻在一块。前年他们一起看的电影出了第二部 , 袁宁一起来就约章修严下午去看。他记得当时章修严看得可入神了!
连他一直悄悄骚扰都没发现。一下课,袁宁马上跑了, 为了不和郝小岚她们撞一块,他选的电影院离学校挺远,藏在一处老街里。他们开车过去, 到了路口就停下了,街道太窄,车子难进。
袁宁停好车, 和章修严一块步行过去,老街有着老街特有的风情, 沿街都是些老手艺, 编织、打铁、裁缝、剪纸、制果脯, 应有尽有。路边还有些流动摊贩,做些方便携带的饮料和小吃之类的, 比如比拇指大的蜂蜜蛋糕, 花一两块就可以买一大包,黄溜溜的纸包包着, 分量够大, 滋味够香, 两个人可以慢吞吞地吃完一场电影。
袁宁笑眯眯地买了一包,塞到章修严手里,让章修严拿着, 自己去买两杯鲜榨果汁。路旁也种着桂花,果汁的甜和桂花的香混在一起,气味非常好闻。两个人包着果汁和小蛋糕走向电影院的方向,这场电影依然没几个人,他们差不多又包了场。
这次袁宁没有动手动脚,而是陪着章修严一起认真看电影,只在冗长的过渡剧情里吃点小蛋糕消磨时间。时间过半,又到了令人瞌睡的斗争分析部分,袁宁正要喂自己一个小蛋糕,却感觉自己的手被抓住了。
袁宁整个人清醒了。他往旁边瞄了瞄,章修严端坐如松,背脊挺直,面色正经,仿佛已经完全被电影吸引住。袁宁一乐,继续兴致勃勃地陪着章修严往下看,只时不时投喂章修严一个小蛋糕。两个人愉快地把电影看完,拉着手一起出了老旧的电影院。
袁宁回头看了看那满是岁月印记的墙体,和章修严说起这所电影院的历史:“听说这是首都第一家电影院,已经快一百年了。只要是国内拍好了或者引入了的电影,这边都会给它排档期。”比如今天他们看的这部枯燥乏味到令人发指的“电影”,里面随便截取几个片段拿出去,别人都会以为不小心转到了新闻台——还是财经新闻和时政新闻。
章修严顿了顿,回握袁宁的手:“下次和你来看点别的。”袁宁从来都体贴得很,挑东西、挑地点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来。
袁宁笑眯眯,没拒绝章修严的好意。事实上他看什么都可以,反正只要看几眼、能和章修严讨论一下剧情就好,有章修严在,他才不会专心看电影呢!
袁宁拉着章修严在周围逛了一圈,两个人都拎着不少东西,有些是买的,有些则是店家白送的——比如袁宁去剪纸摊子里逛了一圈,把别人的剪纸绝活给学了,还举一反三地剪出了几个新花样。靠剪纸为生的老手艺人看了以后激动不已,大有和袁宁结为忘年交的势头。
章修严默不作声地拎着袁宁离开。
老电影院里,一个年迈的放映员走出放映室,拿起拐杖沿着走廊往前走。老放映员的孙子跑了上来,牵着老放映员的手说:“爷爷,你怎么又跑去放映室里了,你眼睛本来就不好了,里面黑乎乎的,待久了难受!”说完他又嘀咕了一句,“本来我还觉得那部片子不会有人看呢……”
老放映员发已斑白,转头见孙儿一脸关切,布满皱纹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揉了揉孙儿的脑袋,缓声说:“没什么,就是找个地方坐一坐,反正我眼睛也不好,在哪儿还不是一样。”想到刚才观影厅里坐着的两个年轻人,老放映员微微恍惚了一下,又复笑道,“既然有人买了票,我们就该放。”
孙子只能连连点头,主动说起那他早就听得耳朵起茧的事迹:“是的呢,是的呢,当初敌人的飞机大炮轰了过来,爷爷您还坚持放完整场电影!”
老放映员笑呵呵地拍了拍孙儿的手背,没说什么,由着孙儿把自己扶回家。记得当年其他人都开始慌不择路地逃亡,那两个人也是那样坐在一起看电影,只有他们看完了一整场电影,而后奔赴最前方,一个生,一个死,阴阳两隔,再不相见。国难当前、山河沦陷,哪能沉湎儿女私情?等终于求来安定和平的年景,却又只能独活于世。
如今已经有了太平日子,那样的遗憾应当不会再有了吧?
由于袁宁消极怠工,宋星辰和郝小岚捋起袖子上门逮人,见着了穿着围裙在厨房帮忙的章修严。章修严镇定地开门,把到访的两人请进屋,没有脱掉围裙的打算,还帮忙端了两杯果汁出来待客。见了章修严,宋星辰两人都拘谨起来,端坐在沙发上回答章修严平和的询问。
袁宁没心虚,依然在厨房里忙碌,把宋星辰两人的晚餐也准备上。宋星辰看了看屋里布满二人世界痕迹的陈设,再看了看厨房那边,顿了顿,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