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出他真实的家庭是个什么样子,宇野会有什么表情呢?如果他知道事实和博客上写的完全不同,那上面的妻子和孩子完全是他捏造出来的……
这几天,中冈都在围绕甘粕才生和他的家庭进行问话。从甘粕萌绘的同学们口中听到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一时难以置信。
但问过几个人之后,他得出结论:同学们的话是对的,博客上的事情和事实相去甚远。
甘粕才生的妻子由佳子有个姐姐,嫁到了千叶县的柏市。她零零星星地从由佳子那里听到了不少她对自己丈夫的不满。
“忙得成天不着家,也不帮忙带孩子。偶尔回家一趟,也总是冲孩子发火。这样孩子不讨厌他才怪。俩孩子都是避着他的。我妹妹委婉地提醒才生注意一点,他却反过来吼我妹妹,说都是她惯出来的。我觉得啊,那个人不配做父亲。”
女儿萌绘在初中时变成不良少女的事情,也从由佳子的姐姐那里得到了确认。
“这件事,我妹妹有一段时间也特别烦心。不过上了高中之后,萌绘开始学跳舞,终于是改邪归正了,妹妹开心得不得了呢。在这种时候自杀,实在是没有理由的呀。”由佳子的姐姐哽咽着说。
中冈针对萌绘的初中时代也做了一些调查。他找到了萌绘当年的几个狐朋狗友,从一个女人那里得知了令人惊异的事实。
萌绘念初中的时候怀了孕,堕过胎。
“对方是她的男朋友,比她大两岁,是同一个团伙里的。她怀孕以后找我商量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结果这件事还是被她妈妈知道了,带她去医院堕了胎。当时月份还比较小,学校里没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女人说,不清楚身为父亲的甘粕才生知不知道这件事。
中冈越听越觉得这和博客上写的有着很大的出入。那么,甘粕才生为什么要这么写呢?
要说矛盾,他带去出版社的手记的内容也很可疑。上面明明写着,萌绘自杀的动机和她的身世有关。手记中推测,她是由佳子和情夫所生,和甘粕才生没有血缘关系。但从同学的证言中可知,萌绘知道甘粕才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还讨厌自己的鼻形、手形和父亲相像。
甘粕才生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中冈找到了几个年轻时便和他相识的人。他觉得,要把握人性,这样做最好。他还去见了大学时代和甘粕才生同系的人、甘粕才生当助理导演时,和他一起工作的人,询问情况。
结论表明,他们当中,没人说甘粕的坏话。每个人都对甘粕的能力做出了高度评价。把他们的意见概括起来就是:“经常对自己十分严格,是个绝不敷衍了事的完美主义者。”和宇野说的一样。
还有一点是相同的。甘粕才生虽然不会用完美来要求别人,对恋人却是不同的。他和好几个女孩交往过,又很快分手。有人说他“兴趣广泛”,有人说他“理想高远”。总之,他对心目中的恋人有个具体的形象,明白对方和这个形象不符的时候,就会马上失去兴趣。
三十岁时,甘粕才生和默默无闻的女演员由佳子结婚。那么,由佳子是否是他寻觅了很久,才终于找到的理想女性呢?但在当时认识甘粕的人们看来,答案基本上都是否定的。
由佳子不符合他的理想,但由佳子娘家的资产,或许是让他们走入婚姻殿堂的基石。当时甘粕还没有奠定身为电影导演的地位,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后盾,而由佳子恰到好处地弥补了这个不足。
中冈合上了笔记本。不知什么时候,续杯的咖啡已经端了上来。啜了一口,咖啡稍微有点凉了。
完美主义、和事实大相径庭的博客与手记——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一片混沌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一个轮廓。还有东西阻碍着雾气的散去,中冈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还没有掌握甘粕才生的行踪。打过好几次电话,却总是关机。也发了邮件,也依然没有和对方取得联系。他究竟藏到哪里去了呢?
把笔记本放回衣袋里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成田打来的,问他在哪里。
“新桥的咖啡厅。向那件案子的相关人员问话。”
“哦。结束了吗?”
“结束了。”
“那你马上回来,我有事找你。”语气粗鲁,好像心情很糟。
“什么事啊?”
“见面再说。”成田丢下这么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搞什么啊——中冈喝干咖啡,抓起账单,站了起来。
一回到刑事课,成田就照例把他带去了吸烟室。吸烟室没有人。成田取出一支烟,却没有马上点着,反而说出了一句出乎中冈意料之外的话。
中冈撅起了嘴。
“让我收手?什么意思?”
成田叼起烟,用打火机点着了火,皱着眉吐出一口烟雾。“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别管温泉区的案子了,那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为什么?中冈把追问咽了下去。迄今为止的经验告诉了他,这个上司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说出这种话。
“是不是上头和你说了些什么?”
成田伸出下唇,点点头。
“白天,署长把我叫去了,连同刑事课长一起。他说,中冈似乎在追查着什么,让他收手。”
中冈咂着嘴。
“是怎么露馅的呢,是不是苫手温泉那件事,不该让那边的县警去查租车店啊?”
“不,应该不是。”成田指间夹着香烟,摇头道,“大概是更高层的指示。和本厅,或者是警察厅那边有关。听署长他们的话音,似乎是这样的。”
“警察厅?”
“署长说,关于这件事,不但不能调查,连一点口风都不能漏出去。就算听到了什么,也要全部忘掉。作为交换,你不经汇报就私下调查的事情,就不再追究了。看来咱们是捅到马蜂窝上了啊。”
“那我倒更想去捅一捅了,我想亲眼看看,究竟会钻出条多大的蛇来。”
成田挥了挥拿烟的手。
“算了吧,你去调查,我怎么办?都说不再追究了,不是挺幸运的嘛。”成田吐出最后一口烟,掐灭烟头,丢进了烟灰缸,“可别再有什么怪念头啊。”说完就走出了吸烟室,重重关上了门。
中冈也走出了房间。走廊上,还能看到成田疾走的背影。从身影就能看出,上司现在烦躁得很。
自己在探究的究竟是什么?事件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能给辖区的一名小警察看到?
就算听到了什么,也要全部忘掉——
也就是说,中冈似乎已经抓住了绝密事项的一角。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