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起了蜀中富庶,连三岁小孩子都有新衣穿,而不是用旧布做肚兜。
讲起了蜀中的大炉,高有数丈,粗如房屋,一炉能出数千件农具,那里的一根锄头,不比一斤肉贵多少。
还讲起了那天下最大的东京城。
光是外城就比十几座山还长,到处都是青砖瓦屋,街上的人都穿着上好的赀布,那布拧不坏、厚实,还柔软,只可惜他没有买到。
东京城还有铁铺成的路,可快了,还有大船,一条大船能拖着十几艘船前行……
东京城里,小孩儿只要很少的钱就能上学,妇人也能入工坊做活,好多人每月都能吃上棕油,他买的糖是京城糕点铺最便宜的糖,就是份量少,是他晚上等了一夜,才在清晨铺子开门时抢到。
他还看到一座特别特别大的院子,比咱们这镇子还大,有照人比铜镜清楚无数倍的明镜,有能治百病的药丸,有织布来特别快的织机,一台抵得上十个人……
再这些日子,京城还会举办什么演武阅兵,可惜他们必须把的货物在年节前送回来,否则要扣工钱,不然绝不会错过这种热闹。
那一个个讲述,让这小小村落里的闭塞山民,知道了遥远天外,到底是什么样子。
阿大用虔诚的语气道:“京城那里还在招揽新军,只要能选进去,不但工钱比做护卫高,还能立功,听说有一位将军,本来和咱一样都是护卫出生,如今已经是大官了,在京城都有宅子呢……可惜咱没被选上。”
“阿爹,等我长大了,可以去被选上吗!”怀里的五岁小孩添着嘴问。
阿大笑着,摸了儿子的头:“可以,一定能成。”
这时,他的兄弟皱眉道:“这如此顺利的么?这一路就没遇到什么的山匪?”
“你是不知啊!”阿大笑了起来,“朝廷这些年,大力清剿各地山匪,把剿匪也列入了考评,听说连洞庭湖中的巨盗,都被当地知府想尽办法剿灭,立下大功,升入京城当大官了!”
加上这些年日子过得宽松,虽然还是免不了有一些三五人的小股匪类,但大商队过境时,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有好日子过,谁去做朝不保夕的山匪啊!
这一番番话,听着二老都有些恍惚,原来不知不觉,天下都已经如此太平了么?
阿大还拿出一张书契,炫耀道:“这是长契,我和商队签了十年长契,他们愿意让咱把孩子老妻送到成都,去看看资质,要是能学会那些书文,他们便能供养给钱,送入京城的神机院呢。”
瞬间,妻子的眼睛亮了来:“真的么,我儿去成都府读书?”
成都那是什么地方啊,她做梦都不敢想,连儿子去县学都是不敢想的事情。
“是啊,不过这得看孩子会不会读书,”阿大笑了笑,“可这机会,咋也不能错过不是?”
一家人当然点头,兄嫂目光充满了羡慕,侄儿们则嫉妒地看着那位幸运的兄弟。
晚上吃饭时,他的兄弟们便热情在桌上问他,能不能带他们一起出去,闯荡闯荡……
京城,赵士程正在看朝上的吵闹。
在他表示要阅兵以示国威
,以鼓士气时,朝上的文臣们顿时便有一片反对之声,虽然张叔夜作为皇帝重臣,是支持这事的,但大宋的文武对立太过严重,大家纷纷说起此事万万不可。
赵士程早有准备,连端水的说辞都准备好了,就在他扬起微笑,准备轻咳一声,打断诸臣时,有人高呼到:“东华门外唱名方是好男儿!此为文臣之荣,岂可与武夫同处?”
这话瞬间引来共鸣,许多朝臣纷纷赞同。
东华门就是宫门,每当大宋科举之时,会在宫门外唱状元进士之名,入宫拜见。如今居然要皇帝在宫门上接受武夫乃至于最低等的小卒拜见,岂不是让他们地位低人一等。
但张叔夜却已经注意到堂上皇帝脸上的笑意已经缓缓撤去,凝视着治下群臣。
这位陛下心腹瞬间大惊,立刻斥责道:“一派胡言!诸卿欲演狄青之事否?”
东华门外唱名方是好男儿这话,是当年韩绮用来怼狄青的,当年小兵升为将军的狄青被宋仁宗升为枢密使,大宋文官立刻感觉到不对,重文轻武的国策之下,这个国朝最高军事长官从来都是文官担任的,立刻便有无数诽谤落到狄青身上。
宋仁宗皇为狄青辩护,说狄青是忠臣,宰相文彦博竟然说:当年太祖焉能不是忠臣?
这话杀伤力过大,一代名将至此被贬陈州,郁愤而死。
张叔夜其实是在警告诸臣,不要再惹陛下了。
不过皇帝陛下已经动了真怒,他语气温和道:“既然诸位反对,那便由宫门改为外城城外检阅一番,何如?”
群臣纷纷赞皇帝英明,外城那意义就不一样了,以前皇帝还经常去金名池检阅水师呢。
赵士程眸中神色温和:“既如此,便退朝吧。”
群臣知道皇帝必然不喜,但有这样的效果就已经不错了,自然不敢再跳,纷纷退去,虽然赢了,但他们神色却十分凝重,一点没有欣喜。
这位君王可不是一位心胸宽广的,这次上谏,他们怕是回头都要吃挂落。
见诸臣退去,张叔夜有些担心地道:“陛下……”
“无碍,这次的阅兵,我本来是在外城举行,内城狭窄,人流过多,一个不慎,便会踩踏,容易出事,”赵士程语气温和,“外城高大,广场宽敞,到时分成几个区,不许相互乱走,局面就容易控制的多。再者,光是士卒走过去,也有些单调,可以用一些烟花助势,反正现在火药多,对不对?”
张叔夜满头大汗:“官家,这些朝臣虽有微瑕,却也是国之栋梁,你不能……”
“你在想什么,我是那么杀人如麻的人么?”赵士程微微摇头,笑道,“他们只是在维护自己的立场,并未有错。我也没怪他们。”
张叔夜越发小心:“那,您的意思是?”
“以后官员的贬谪,就不必去岭南了,”赵士程抬起眼帘,“燕北,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
文臣武臣,区分的那么清楚做什么?
只要都当过兵,还好意思去骂别人是武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