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舟将这些信件都精心刷上了一层防虫的桐油,按顺序放入檀木盒中,准备百年之后,做为自己最重要的陪葬品。
但最近,他的陛下回信不是那么勤了,从一月两次,变成了一月一次。
这让陈行舟不免失落,觉得自己独身在外,如今金国攻势渐缓,又收复了大同云中等地,原本最重要的辽东,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也不知陛下何时才能收复燕云,让他回到东京城,一偿这多年离乡之苦……
“又在作什么白日梦了?”
他爹老朽的声音将他从思乡中惊醒,陈行舟抬头看老父亲一眼,懒懒道:“不过是见治下一如既往,有些失神罢了。这金军不南下,我等在此,便没多少功劳。”
前两次攻打辽东受阻后,金国便不再攻打辽东,常胜军如今日常巡逻外,有时还会去张荣手下的水师体验一下水上运兵。
在无仗可打时,有一部分人则去屯田,因为能分到开垦的田地,大家倒也踊跃。
想到这,陈行舟不由哀叹,没有金人给他刷功劳,真是不习惯啊。
“少想些,由我看来,有些后进之辈,未必不是好事,赵家皇帝素来疑心甚重,若是燕云回归,你便要当心功高震主了……”陈家老爹无奈摇头。
陈行舟不由嗤笑道:“爹啊,官家如今不过弱冠之龄,少说还有四十年当政,你觉得这收复燕云还是奇功,在我看来,这不过只是开始罢了。”
“你这意思,官家难道还能如汉唐一般开疆——”说到这,陈灌悚然一惊,回想着那位王者这些年的操作,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
“有何不可,”陈行舟傲然道,“我朝积弱不过百年,爹爹您便忘记当年汉唐武德了么?”
陈家老爹轻叹一声:“忘虽不忘,但汉唐以此兴,却也以此亡,大宋积弱百年,不也是怕此武德反噬么?”
当年太祖开国之时,大宋的静塞铁骑又何曾惧怕过谁?
“以此兴亡,总好过亡于异族,”陈行舟不以为然,“爹你少些操心,多活三十年,便知道好坏了。”
“有你这孽障,我能再活三年就是上苍保佑!”陈瓘冷哼一声,“对了,我过来,是告诉你,刚刚收到消息,完颜斜也已经继位,金国已经向泰州调集兵马,你快些把消息送往燕京,让他们早做准备吧。”
陈行舟明白,金国走泰州便意味着不会走辽西走廊去攻辽。
唉,也不知这次,又会是哪位同僚立下大功了。
第303章 天壤之别
五月,完颜斜也已经继位一个月了。
但他的身体却是越发地不好,完颜宗干(斡本)收到了大宋来信,其中的提议,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对方的险恶用心。
斡本是聪明人,他知道那位大宋皇帝的用意,就是不想金国有一位能定得住局面的君王。
可是,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是一个绝顶妙计,能封住所有人的嘴,维持住六王间那脆弱的平衡——他的父皇、粘罕、叔父,是女真部族里三个最有威望的人物,他们的死,让族中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能镇住那些骄兵悍将的人物。
斡本是有机会的,但他的出身和瘸腿是硬伤。
想到此,他长叹一口气,将信件烧掉,便去寻了他的小叔,如今金国皇帝。
都住一个村落,离得并不远,按理来说,金军攻辽的兵马已经调动,这位叔叔应该亲至燕京府附近,坐镇统筹四方,指挥攻打辽国小朝廷。
但是……
斡本进了皇帝的房子,看着躺在床上的皇帝本人,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
这位不到五十的汉子原本强健威猛,如今却面色惨白,身体单薄如纸,简直如同包了一层人皮的骷髅一般,脸上全然没有了一点肉,眼皮紧贴着眼眶深深凹陷下去。任谁来看,这也是一副命不长久的模样。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指挥攻打燕京?
军中颠簸,万一他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
金国要在一年里换三个皇帝吗?
斡本带着满腹心事,和完颜斜也提起了自己想收四弟的嫡子为养子的事。
金国的现任皇帝听后,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便是苦笑。
他怎么会不明白,这意思,便是让自己定一个继承人的意思呢。
但是也对,宗峻的身体也快不行了,说不得还会有走在自己前边,那么,跳过宗峻,立他儿子为太子,就很合理了。
至少,这样一来,宗望等人不会相争,金国初建,实在是经不起同室操戈。
见皇帝不反对,斡本便又叫来其它几位勃烈极,大家在商讨论一阵,觉得这个法子没有问题——合剌只有三岁,够他们诸王掌权十年有余,宗干身体残缺,又非嫡子,与皇位无关,掌握内朝,他们也放心。
商量好后,斡本便离开了那充斥着浓重药味的“皇宫”。
金国还没建宫廷,谁当皇帝,谁家便是皇宫,等他摄政时,他家也会是皇宫。
但他却没有一点喜悦。
就是想不通,明明战无不胜,灭辽如摧枯拉朽的大金国,为何突然就有一种暮气之感?
这两年来,金国几乎可以说是处处碰壁,事事不顺。
尤其是三叔吴乞买的死,确实对金国士气造成了巨大的打击。死倒不是什么大事儿,毕竟他们就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天下。
但是这死的方式太过离奇。别说女真,便是在中原历史上也找不出第二个,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不祥之兆,再加上四叔斜也和四弟的身体也不好,如今不少友人都私下聊起,说这是不是上天降罚,因为他们的杀孽过重。
他们需要灭辽,只有出兵灭辽,才能重新让他们团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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