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贵人,前边正修路呢,马车得绕道……”老人对车夫道。
对面的车厢里传来清脆的童音:“爹爹,咱们下车走走吧,坐了两天的车了,好累啊。”
车厢里随即传来一声轻笑,一个儒雅的声音道:“依你。”
于是老人便看到车厢中缓缓走出一名儒雅清贵,气质极不凡的紫袍中年文士,然后又钻出一个伶俐可爱、比观音菩萨身后的金童还俊俏的孩儿。
后边跟来一名侍女,几名随从。
赵仲湜抬头一看,有些惊讶:“这新镇不过一年未至,竟然就已经这般大了么?”
老人恭敬地躲在一边,不敢回答,这种大官,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不敢沾上。
赵仲湜倒也没有指望谁回答,只是悠闲地观察着这片大工地,露出颇有兴趣的模样,他本来是要直接去市舶司,但听说这海边的新镇好像又有人捡到了极品的珊瑚珠,于是便先来这看看,反正这里离市舶司也不远,只是多走几十里路罢了。
这点路和珊瑚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还可以带着儿子出来游玩一番,听着他童言童语,体会下天伦之乐,要知道这小子平时在密州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想玩都玩不到。
一行人走过这条街道,便看到一排排新建的房屋,外墙刷着灰色的泥灰,顶上盖着青色瓦片,整齐又干净,一时有些惊讶,要知道,维持整洁也是要人力物力的,一般州郡首府不会太重视这些,偶尔清扫便是了,只有汴京城的街道,才能勉强达到这种程度。
而这些房屋所在的路口,还有一个一人高大水缸,不时有人踩着石梯,提着桶打水。
“这倒是妙方,”赵仲湜见了,赞道,“这水缸既可用水,也可用来灭火,善法也,只是这么大的水缸,要盛满水,怕是需得好些辛苦。”
就在这时,旁边过来一辆大车,由两头健牛拉着,其上放着数个大缸,停在那水缸边,用着一根烤制弯曲的大竹管,将水车上的水,汲到地面的水缸中。
街坊里谢着那送水的水倌,面上都带着笑意。
赵仲湜一时怔然,感慨道:“此地颇有桃源之意啊。”
赵士程也有些的佩服,他走之前,是和王洋提过扩大的城镇,如何规划管理的办法,比如后世见多的落实责任,关心属下,教导思想之类的大话,很多都是他当年在煤炭研究院开会时听过的套话,那些东西在他辞职下海后,能记得的可真不多了。
最多告诉他如何用利益去捆绑治理,但真没想到王洋居然身体力行的如此认真,把基层管理实实在在地给落实下去——上次能管理细致到这个程度的,那还是秦朝去了。
他以前对这个便宜学生抱的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如今看来,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王洋同学,值得他更大的压榨、咳,值得更大的投入,这个笔友接下来得多来些信才行——这么好学生怎么能单打独斗呢,必然得让他收些学生或者同道才行。
想到这,赵士程不由得精神振奋起来,观察着这里有哪些不足,到时好给便宜徒弟补补功课。
嗯,这里的建设基本是照抄的七里坡,只是没有沼气池,山水说沼气池修在城外,多余的火力用来供廉价澡堂和煮羊毛。
这里暂时还没有新的产业来安置这些的工人,到时等房子修完,就应该扩大一番产业,比如木材的来料加工,给船坞提供合格的木料,也可以发展纺织业,找人研究出能织出大幅面的厚帆布,用来供应航海业。
更可以做为工业基地,扩大产业规模,比如制碱的配套产业,都已经有碱了,三酸两碱的其它家族应该也有出场的机会,他的要求其实也不高,如果可以爬硝酸那边的科技树,那就能把成本低高威力的火药点出来,而且化肥的科技树也能点出来。
不过,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事。
新镇得在海边修一个城墙,这也是大工程,他这次把老爹也忽悠过来,就是找机会来考察的,回头还得想办法弄几个大炮,这样看来,这人力或许还不够呢。
他悠哉悠哉地跟在老爹身边,看着一路打扫房屋,洗衣缝布的妇人们,听到老爹疑惑地问:“咦,为何这一路上都不见小儿?”
说完,便让人去询问。
仆从很快回来,说是城中有大院,白日收纳小儿玩闹,晚间让诸父母接回家去,说是免得打扰父母上工。
赵仲湜微微皱眉,有些嫌弃地道:“使父母不教子女,岂非坏了人伦。”
山水在身后微微勾起唇角,若是以前,她必是会悄悄翻个白眼,但如今的她,已经有足够的心胸,再回头看老爷,好像也不是那么威仪无比且高高在上,而是一位有些偏见、瞧不起穷苦人的普通官吏了。
再看看完全当没听见的虎头公子,她作为一个婢女,心中却是油然而生了一股睥睨王侯的优越感。
这人世变化,可真是无常啊。
更钦佩小公子了。
一行人到了镇上,这里的街道已经非常繁华了,衣食住行,各行皆在,一个个铺面也是顶顶的热闹,街道整洁又干净,到处都是叫卖之声,一点不输给密州州城。
来来往往都是客商,甚至很多异国商人,赵仲湜就遇到一个熟人,那一名倭人海商,对方主动上前问候,两人寒暄了几句,赵仲湜才知道如今市舶司到这里有非常快的海船,一天就能到,因为新镇要运货去市舶司交易,他们来这是为了盯着货源,本家的船还在市舶司那里呢。
赵仲湜问他们有没有挖到好的珊瑚。
对方苦笑着说今年没有什么好珊瑚,这种东西,要碰运气,尤其是红珊瑚,产于百丈深海,便是最通水性的水手,也难以下去采集,只能以网去捞,至于网里会不会有珊瑚,那可真要看命了。
赵仲湜点头,这他是清楚的,所以并没有失望,反而有些小愉悦,这玩宝贝,玩的就是一个人无我有,他如今又收藏又有添加,怎能不高兴?
一行人奔波了两天,便找了客栈歇息——本来应该是去官驿的,但赵仲湜看了看那正常规格的驿站,再看看旁边的豪华客栈,脚底很自然地转了向。
因为越来越多送货的海商,新镇早早地建上了客栈,赵仲湜住的这家便是最好的一家,居高临下,处在一处海涯之上,高有两层,面积颇大,二楼的房间还带着一个小露台,在其上观景品茗,能远观天海一线,看日出东方,海升明月,属于后世能卖出高价的酒店海景房,房中有大床和装满了谷壳的羊毛沙发,其中还带了洗手间,用陶瓷烧出了蹲坑和排水管道。
赵仲湜一住就喜欢上了,寻思着要不要在这置个宅子,每年来这玩个十天半月,还能方便去市舶司买珊瑚,于是梳洗沐浴,准备收拾一番,明天去迎接自己的好珊瑚。
赵士程当然就趁这个机会带着山水溜出去玩,不,应该是带着山水去找王洋。
王洋并不需要找,他就在客栈的楼下,属于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位面带欣喜的俊美青年身边跟着一位高大的军士,看到山水的第一句话就是:“山水姑娘,可有家师的书信?”
“有,待会给你,先说正事。”山水挥挥手,“过来。”
那位军士很有眼色,笑道:“王里正,我先去巡逻,就不耽误你那正事了。”
王洋谢过韩队长,与他拜别,接着和山水找了个靠窗的雅间坐下。
赵士程多看了一眼那高大的军士,这人一看就很不凡,阳刚威武,眉如剑目如电,一把浓密的大胡子看不清长相,但三十多岁还只是个小队长的话,肯定是怀才不遇吧,回头让韩七拉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