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送出那一小瓶药品后,是有些心疼的,毕竟那是三根老参的钱财啊。
“钱就是用来流通的,不用心疼,他们以后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钱。”赵虎头安慰着山水,“回头,你把剩下的那点霜再均一均,送给几个西夷商人,让他们明年带书来换。”
山水感觉心在滴血:“公子,要不我去送,您就不必跟着了吧?”
她如果去,肯定可以在那些商人那里换些犀角象牙出来。
赵虎头轻笑一声,道:“山水,市舶司的交易都是要登记的,你没有靠山,那些海商都不是善茬,还是谨慎一点好。”
山水这才作罢。
折腾了几日,赵仲湜满意地带珊瑚走了,临行之前,在儿子的撒娇卖萌下,他还专门找市舶司的小吏买了几个西瓜——只要是海商有的东西,他们那里都有,在大宋,论赚钱,市舶司那可真是首屈一指。
回家之后,赵虎头和父母分食了几个西瓜,临了让人收起瓜子,收好了瓜皮,回头放到粗陶罐里,就又可以析出西瓜霜了。
山水则忙了起来,一天有大半天不在赵虎头身边,这本是不合理的,但有赵虎头掩护“我让她给我买东街的糕点”、“我让去给我摘北山的野花”、“我让她去买送给母亲的礼物”之后,倒也没有人在意一个婢女没有日日跟随,反而同情这姑娘遇到了一个混世小魔王。
“公子,牙行里有十几处山地可以购买,我这几日一一去看了,”山水拿出简易绘制的地图,“东边这处紧靠近卢水,山下有一处小码头,小船能直通潍州、莱州,到达海上,但土地有些薄,且未开荒,一共九十七亩,作价两贯一亩……南边这处山地,倒是一片现成的山坡麦地,旁边有一小溪,灌溉容易,二十六亩,作价十贯一亩……还有这西边,是……”、
赵虎头没想到买个地居然这么复杂,一边微笑着听完,一边反问:“那山水你觉得哪片地最好?”
山水这些日子早就想过无数次了,当即答道:“若是我,当买东边靠水这块地,它最大,且便宜,山上大木早就被伐去,只剩下一些小树,开荒不难,且多找些人开荒,咱们也能分辨出的哪些人手勤快可用,最重要的是,它有个小码头,以后若是公子有新的货物,也可以从这里送出去。”
赵虎头很满意了:“那就按你说的来。”
“那么,现在最大的是……到时那地契,还要公子你去衙门画押过契。”山水有些为难,公子毕竟还小,没有足够的理由,是不可能私自出门的。
“为什么要我去?”赵虎头歪头看着山水姑娘。
“当然是因为,这是公子你的地啊。”山水本能地道。
“不,”赵虎头笑了起来,“这是山水你的钱买的地,它是你的土地!”
山水一呆。
“恭喜山水,你很快就是一位有着近百亩土地的主户了!”赵虎头给她眨了眨眼。
主户,就是有土地的户籍,山水户籍是客户,因为她没有土地,而且身契签在主家,但宋朝有一点是进步的,那就是没有奴籍,只要她能偿还与主家的长契,就还是自由身,在此之前,主家可以惩罚她、或者转卖她的劳动契约,却不能打杀她。
山水手指微微颤抖:“公子,您在说什么啊,您就不怕、不怕山水就卷了这土地,不理你了么?”
“那也没什么不好啊,”赵虎头自然地道,“这样,我就给了山水一个新的人生。”
山水沉默了数息,突然伸手,把小孩子抱在怀里,用力揉搓。
已经快一个月没经历过这种待遇的小孩子顿时奋力挣扎:“你怎么又随便抱人啊,以下犯上你知不知道,快放手啊你——”
“不放,公子没说话,是山水走了,大不了再找一个对吧!”山水语气里带着一点哭音,闷闷道,“公子真是薄情呢,我才不会走,你休想!”
赵虎头大喊冤枉:“哪有这事,你这无中生有也太过份了些,便是真的有了新人,也是我母上做主,再者,山水你那么好,我是舍不得你走的。”
山水这才作罢,将小孩放开。
她思考着:“但若忙起来,我会有很多时候不在你身边,倒也不方便,公子,你也三岁了,可以让夫人给你安排一个书僮,为你整理书籍、笔墨,照顾书生生活起居。”
虽然有点早,可既然公子心有大志,就该早做安排。
赵虎头点头同意:“你说得对,你做就好。”
……
七月底时,山水与在牙婆的带领下,去府衙换了地契,然后又回了牙行,买地之后,她需要牙行帮着找一些人手,将去那里开荒补种,还在那大山坡里开辟一些小道,方便将来林木浇水。
但看了不少人手,价格都不在山水的预算里——这些本地人手,要价是一天200文,也就是五天一贯钱,将整个九十多亩地整理出来,要花上二十余人,十数天的时间,这就大大超支了。
“姑娘啊,真不是我们胡乱提价,”那牙婆夫妻也很无奈,“这两年如今京东路都是当十钱,你要是能给小平钱,便宜些许,也能成事,可当十钱能抵上三钱,已经不错了,人家力夫们,也要吃食啊。”
当十钱就是蔡京五年前铸的新钱,面额是一钱当十文钱用,可民间私铸太多,朝廷也铸得多,没两年就物价乱涨,皇帝因此在去年下令停用回收当十钱,一个当十钱给三文钱的回收价,然后又下令在京东、河北、京城可以用当十钱,很多商人便不愿意把当十钱卖给朝廷,而是送到京东、河北、京城等地来用。
于是这几地瞬间承受了整个大宋的当十钱数量,物价暴涨,有地的农户还好,很多城里的商人,直接就破产了。
山水也知道这事,她沉默了一下,问:“就没有更便宜的么?”
牙婆皱了皱眉,被砍价太久后有些保持不住微笑:“上个月,河洛发大水,不少流民都来了密州,其中青壮都被招进了厢军,剩下一些老弱妇孺每日靠着一点救济过日子,他们倒是不用钱,只要给口饭吃就行,干活也很卖力,你看成不成?”
不花钱——
山水算了算,点头道:“那好,带我去看看。”
第10章 本能苏醒
密州城外,一处城墙之下,数百名老弱妇孺用各种树枝泥墙搭起窝棚,而城墙之上,一名五十余岁、身着深绿官袍的老者正凝视着城外的数百难民,眉头紧蹙。
“各家商量得如何了?”王知州低声问身边的身着白色襕衫的文弱青年。
“各家均是推诿,说是田亩有限,不愿意再收容客户,”身边的儿子摇头叹息,“他们反而希望朝廷开放义仓,处理这些流民。”
王知州闻言叹气。
本朝建立后,设有常平仓以丰年购粟、灾年卖出来控制粮价,又有义仓救济灾民,更有广惠仓用以救济无家可归之人,本都是上好的德政。但自神宗变法后,义仓、广惠仓都收归诸路转运司掌管,将其做为青苗法放贷的本钱,或者“借”给诸路大军做为军粮,蔡京上位后,更是多次挪用各地粮仓的储备。
他又何尝不想直接用义仓、广惠仓收容这些流民,可如今这些仓里是真的没有多少粮食了,维持灾民们每日的一碗粥米,已是不错。
至于那些城中富户,他们不想收留这些灾民,不过是因为灾民们渡过饥荒后,又会想着办法,回到故土,不会留下成为佃户,他们就不想找这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