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途中,衡月接到了顾川的电话,说是途中,其实车子都已经抵达了车库门口。
电话接通,衡月还没出声,顾川的声音便急忙忙传了过来,“姐,你还在忙吗?”
他虽然刻意放缓了语速,但语气里仍透着股藏不住的急切。
手机那头背景声十分嘈杂,人声笑语,杯子碰撞,隐隐还传出了一曲音乐声。
衡月听出他是在酒吧,她放慢车速,问,“没有,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顾川心虚地“咳”了一声,“就是我现在在外面,喝了点酒......”
衡月点头,对此情况已经十分熟悉,“知道了,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是,”顾川的声音越来越虚,“那什么,林桁也跟我在一块。”
顾川此刻莫名有种带坏了家里唯一的乖小孩被家长抓包的窘迫,他含糊不清道,“林桁可能喝得有点多......”
顾川对着他爹都是一副欲上青天的臭屁样,唯独在衡月面前不敢造次。
他说“有点”两个字时声都是虚的,衡月立马意识到林桁绝不可能只是喝得“有点”多,起码得是顾川一个人没办法把人给弄回来的情况,他才会给自己打电话。
衡月看了眼表盘上的时间,手下的方向盘一转,刚到车库口的车立马掉了个头。
车轮磨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她喜怒不辨道,“地址发给我。”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顾川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忙音,又望了眼远处坐在沙发上已经半天没开过口的林桁,头疼得不行。
只希望衡月快点赶到,把这尊哑巴菩萨给弄回去。
林桁醉没醉其实顾川也不清楚,他眼睁睁看着林桁干了十多杯烈酒,然后突然间就停下不喝了。
林桁没有表现出任何醉酒的反应,但显然也不够清醒,他放下杯子,像那晚在酒店花园里一样,一动不动地垂眸坐着。
林桁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就像一颗笔直生长的树,但今天晚上,顾川却感觉林桁突然间变成了一截干枯的木头。
顾川不知道林桁在想什么,他仿佛隔离了身边的一切,在酒精的摧折下陷入了某种无法自拔的情绪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林桁突然缓缓开了口,像是在对顾川说,又仿佛自言自语。
“我出生在南河一个村子里,就像电视里那种只要一下雨,无论去哪就会踩一脚泥的地方。”
他的声音很平静,在这热闹放纵的酒吧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顾川刚开始差点没听见他在说话。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不在了,有人说她死了,也有人说她是因为受不了我爸跑了,他们没领过证,依照农村的风俗,办了几桌酒席就算是结了婚,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妈在哪,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否还活着,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人告诉我。”
顾川狠狠皱了下眉,他知道林桁以前的家庭情况不太好,从林桁平时在学校的消费习惯就看得出来,他也没见过身边哪个同龄人手上有和林桁一样厚的老茧。
但他没想到林桁的情况比他想象中更糟糕。
顾川从来没看见林桁买过什么零食,甚至矿泉水都没见他买过一瓶,就连吃饭他也只去一楼最便宜的窗口。
因为林青南的缘故,顾川刚开始觉得林桁不过是装模作样,后来相处了一段时间,才渐渐发现他并不如自己猜想得那般不堪。
成为朋友需要契机,顾川和林桁成为朋友不是因为衡月,而是从他推翻自己对林桁低劣的猜想开始。
他看向林桁,问,“你没想过找她吗?”
林桁摇头,“我很小的时候想过,长大一点后就不想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再后来,有一天我早上起来,发现我爸也不见了,我问爷爷他去哪了,我爷爷坐在凳子上不说话,我问奶奶,奶奶也只是抱着我哭,我那时候以为他像村里其他成年人一样外出打工去了,逢年过节总会回来,但他也没有回来过。从那以后,家里就只剩我和爷爷奶奶叁个人了。”
林桁的语气很平缓,以一种过于平静地语气讲述着他的过去,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顾川沉默地听他说着,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顾川他爹虽然不是东西,但从来没把他抛下过,他妈去世得早,但在他人口中顾川也知道她爱自己。
顾川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父母才能一点都不爱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当一块抹布给抛弃了。
顾川并非不谙世事的富家少爷,他知道林桁这样的留守儿童农村里遍地都是,但这是他第一真正地接触到这样的人,一个坐在他身边,活生生有血有肉的的人。
顾川一直模糊地觉得林桁身上有种他身边人没有的独特气质,他此刻突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那是一种被迫磨练出的坚韧和孤独。
林桁还在继续,“后来奶奶身体不好,看病需要钱,我去找过林青南——就是我爸,也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姐姐。”
他停下来,像是在回忆两人初次相遇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