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濬到底还是经不住文哥儿的软磨硬泡搁下书洗净手领着他去做饼。
李兆先本来想帮忙打个下手,丘濬婉拒了,叫他自己看书去。
可文哥儿是甩不掉的,屁颠屁颠跟在丘濬身边递这递那积极地展示自己绝不是吃白饭的小懒汉。
丘濬起初想把他也撵出去瞅了两眼又觉得算了生怕他又胡乱掰扯出几句《论语》来气人。
如今丘濬算是懂了,为什么自己年轻时慷慨激昂地与人辩论结果辩论着辩论着别人就不搭理他了。
这一天到晚被人噎到没话说的滋味可真的不太好受!
但凡这小子再长个十岁八岁,丘濬都能硬下心来把他撵得远远地。可这小子才三岁,能拿他怎么办?
随他去吧。
文哥儿就是那种你觉得“随他去吧”他就能得寸进尺、尽情撒欢的家伙。他跑来跑去地帮丘濬把准备工作干完了,好奇宝宝似的趴在边上看丘濬揉面觉得看不清楚还努力踮起了脚。
这么小一小子在边上巴巴地看着你,任是你再铁石心肠也没法对他继续摆冷脸。
丘濬已是礼部尚书,官不可谓不大,性情不可谓不峻刻。
当年有位官员对朝廷不满辞官隐居去了他就扬言表示自己要是能做主的话一定杀了这种动摇人心的家伙学问再高、本领再强不愿意为建设大明做贡献又有什么用书简直白读了!
如今丘濬换下了官袍穿着十分居家的便服,平日里的不近人情便少了七八分。
他背后烧着热灶面前摆着白面与糯米粉瞧着浑身烟火气。
即便已经六十几岁丘濬揉起面来也一点都不生疏那手艺瞧着便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利落得不得了。
文哥儿看得又把眼睛睁圆了,都没等他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两种白白的粉状物就在丘濬手里糅合成圆乎乎的一大团。
文哥儿也算是最爱去看人做菜的小孩了,还没见过丘濬揉面这么利索的。
眼瞅着揉面这活儿自己实在帮不上忙,文哥儿只能在旁边关心地问:“您累不累呀?要不歇歇再揉吧?”
丘濬瞥他一眼,说道:“做这点事就嫌累,早该自请致仕去了。”
他为官清廉,在家不追求什么享受,也不爱出去应酬,实在有特别想吃的东西便自己动手试着做,日子可以说过得非常省钱。不过是做点吃的,哪里就嫌累了?
丘濬觉得自己还特别年轻,他还可以再为朝廷发光发热十年八年,并且抽空写他个十本八本书。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嘴里自然也这么教育文哥儿。
文哥儿听得瞠目结舌。
震惊!奋斗逼竟在我身边!
您老打算干到七老八十才退休,和我王小文有什么关系?我的梦想是混个功名就退休,只享受权利,不履行义务!
文哥儿可不知道自己这梦想直接和丘濬辱骂过的归隐名士不谋而合。
不过他聪明得很,哪怕没听说过丘濬那句“我当国,必杀之”,也知道自己要是还想吃到丘家独家秘饼就不能和丘濬唱反调。
为了吃饼,必须乖巧!
就文哥儿那点小心思,丘濬扫一眼就看出来了。
可就这么个三岁小孩,丘濬也没法和他讲大道理,只得继续把已经成型的面团揉到自己满意的软硬程度。
这个过程讲究多了去了,从配比到力道都凭动手的人自己把握,即便有人看了全程也学不来。
毕竟每个人的感知能力都不一样,每个人的手劲也不一样,每个步骤都可能出现偏差。随着这些偏差不断地累积和放大,成品必然会出现不小的差距。
丘濬把面团放到旁边发面,又开始去调馅料。
入春后可用的食材就多了,他做饼用的馅料向来应时而变,如今可选择的范围广了,他调起馅料来得心应手,甚至同时准备了甜口和咸口。做都做了,多做些也无妨!
文哥儿听丘濬介绍说还有咸甜两种口味,更加卖力地给丘濬打下手,恨不得丘濬一下子变出满锅饼来给他尝尝。
眼看文哥儿只差没把“迫不及待”写在脸上,丘濬的动作却是越发地不急不缓,由着文哥儿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
等吴氏过来瞧瞧需不需要帮忙时,就瞧见文哥儿很着急地绕着自家丈夫团团转,可自家丈夫偏在那慢腾腾地往饼里裹馅。
这一老一少瞧着倒比亲祖孙还亲。
吴氏笑着过去帮忙。
有吴氏加入,文哥儿反而不好意思催丘濬了,只能继续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
倒不是他不想帮忙,是丘濬嫌弃他弄的太难看,根本不许他碰。
文哥儿心痒痒地等到饼下锅了,才满心期待地跑出去和李兆先分享这个好消息:他们马上就可以吃上特别好吃的丘家秘饼了!
丘濬见文哥儿连蹦带跳地往外跑,脸色又臭了几分,觉得这小子与他们老丘家严谨肃正的家风着实格格不入。
……这要是他家亲孙子,光是跑来跑去瞎蹦跶就得臭骂一顿的。
另一边,文哥儿已经跑到看了好久书的李兆先旁边坐下,活灵活现地描述了一通老丘揉面的英姿。
李兆先只能放下书来听他讲。
听着听着就听饿了。
这连讲个揉面就能把人讲饿的本领可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