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爷子听了老妻这话心里受用得很,嘴上却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王华更上心了,老人家身体折腾不得,有时候一场对年轻人来说很小的病都会熬不过去。
王华道:“趁着才刚腊八,我请个医士来给您和母亲号个脉,若没什么事便过个好年,若是当真需要忌口,那年节间可得注意着点。”
王老爷子恼道:“小孩子胡咧咧你也当真,哪有没病请医士的?”
王华道:“图个心安而已。”见王老爷子还是一脸不乐意,他又换了个老人家拒绝不了的说法:赵氏近来时不时想吐,说不准有喜了,正好请个医士来瞧瞧,要是真怀上了,过年就得劳烦老太太多操劳操劳了。
岑老太太听到可能要添丁,立刻拍板说道:“行,那就请吧,顺带给我俩瞧瞧也好。”
文哥儿在旁听得眼都睁圆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又忍不住往他爹身上瞧。这能被把出喜脉来,怎么说也得两三个月了吧?他爹这是没三年就要抱两吗!
回去的路上,文哥儿还一直看他娘的肚皮,怎么想都想不起他娘什么时候吐过。难道是他娘不想让他看见?
文哥儿正疑惑着,就听王华与他娘说道:“委屈你了,爹他偶尔头疼,老不肯请医士,方才只好拿你当由头。”
文哥儿:“…………”
呔,又被他爹套路了!
赵氏自是不会和王华计较这个,只不过她顿了顿,和王华提了一句让医士去给杨氏看看。
文哥儿支起耳朵听他爹娘的对话,一下子想到自己没怎么见过的小娘杨氏。
他偶尔见到这位小娘,还是远远看她送俭哥儿来找他玩。
这位小娘性子应当是非常安分的,不然王家后院不会这么安宁。
赵氏怀孕哺乳这段时间,王华不时会歇在杨氏那边,这一年多下来杨氏怀上的可能性颇高。
文哥儿悄悄觑向他娘,见他娘很贤惠地让王华请医士给杨氏瞧瞧,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娘也就二十出头,不仅要当孩子妈,还要管着家里的一堆事,连他爹的小老婆都要负责,想想可真不容易。
这要换成二十一世纪的女孩儿,不得先踹断老公命根子?绝不惯着这种试图享齐人之福的家伙!
不管文哥儿心里怎么犯嘀咕,王华在这个时代竟也算是绝佳好男人,前程好,相貌好,脾气也挺好。他对赵氏这个续弦颇为敬重,点头说道:“后院的事你安排就好。”
王华还有事情要处理,转道去了书房。
这一去也不知夜里是不是宿在杨氏那边。
赵氏接过文哥儿抱着儿子往回走,母子俩转了个弯后,文哥儿听见她极轻地叹了口气。
文哥儿伸手环抱住赵氏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娘”。
赵氏抱着他的手收紧了些,笑着说道:“回去可还要读书?”
文哥儿自然是不想读的,不过看他娘心情有些低落,想到平时他娘那望子成龙的期盼眼神,顿时英勇就义般回答:“读!”
赵氏笑了起来,抱文哥儿回去他集学玩吃于一体的专属长榻上。她坐在旁边看着文哥儿招呼金生上榻,听着金生摇头晃脑地念出《大学》里的语句。
经过一个多月的学习,金生已经从最初的磕磕绊绊变成可以顺溜地读出来了。至于背诵,那还差点火候,所以得时常温习。
金生不解其意,背得有点艰难,不过他很有恒心,每日都要坚持把它翻来覆去地读,连赵氏都能听出越读越顺。
文哥儿就比较随意了,他对里头一些常用的句子比较关注。
比如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比如谢迁拿来教育谢豆豆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他还是偷偷拿去问他祖父,才知道“盘铭”是澡盆子上刻字的意思。
有天他对着自己的木制澡盆子,也很有兴致地问金生能不能刻字。
金生天生力气比一般小孩大,刻字自然也不在话下,他觉得自己可以,一口答应下来。
可惜这一刻字行动很快被赵氏发现并拦了下来。
最后是赵氏另外找个府上擅长刻字的小厮来帮文哥儿在澡盆上刻上了那句“苟日新”。
文哥儿可喜欢在里头泡澡了,感觉自己倍儿有文化!
文哥儿拉着金生读了一会书,感觉自己的表现已经足以抚慰他娘,立刻扔下书让金生搬出自己的“苟日新”盆要洗澡。
金生听话地帮文哥儿去拖澡盆,不想刚拖出一小半就“啊”地一声收回了手,警惕地看着盆里一只毛茸茸小动物。
文哥儿闻声凑了过去,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猫,狸花猫!
赵氏也听到了动静,快步走过来一看,忙把两小孩拉远一些,告诫道:“你们别上前,仔细它抓人。”
王华从外头进来,瞧见赵氏护崽的动作后微讶。他上前一看,便见那只猫儿窝在澡盆里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王华笑着吩咐小厮去厨房取些饭菜来,对赵氏母子俩说道:“古时进了腊月,就会有隆重的腊祭。根据古籍记载,腊祭八事之中就有‘迎猫’这一项,因为‘君子使之必报之’,猫食田鼠,所以腊八这天要迎猫神献上祭品,好报答它替我们保护庄稼。没想到我们没迎猫,猫儿倒是自己跑到我们家来了,怎么都得好好招待一番。”
文哥儿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习俗,要不是他爹是个博学广记的状元郎,他都要怀疑他爹在瞎编了。
腊八节,宜接猫!
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绝妙好事!
文哥儿很慷慨地拍拍自己心爱的“苟日新”盆,高高兴兴地对那有着漂亮灰黑纹理的狸花猫说道:“盆盆,借你!”
一家人热情地投喂了狸花猫,结果狸花猫吃饱喝足,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