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妄却因一时之间找不到下文,而紧张地揪紧了被子。
桑萝当真几乎不曾在他面前有过什么好脸色,因此方才岑妄醒来,睁眼见到桑萝安安静静坐在床侧时,几乎以为自己已经烧到了药石罔用的地步,等他渐渐眼目清明,发现眼前一切都是真时,他就看住了。
如果可以,他多想把眼前的一切都留住,所以当桑萝要走时,岑妄舍不得,他下意识就想把桑萝留住,可是直到叫住了桑萝,岑妄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她说话。
他怕他又说错什么话,把桑萝为数不多的好脸色又说散了,又让她生起气来。
所以这般犹豫着,倒显得岑妄在桑萝面前越发笨嘴拙舌,竟然让话落了地,只能这般僵着。
那丫鬟左看右看,笑道:“世子爷如今也醒了,该把世子爷移回院子了,是不是,世子爷?”
岑妄下意识道:“是该回去的。”又忙道,“阿萝,我不是要你伺候的意思,这儿丫鬟多,我也能自己走路,无需劳动你……”
丫鬟听得直在心里叹气,面上还要帮岑妄,道:“世子爷高热还没有退下来,吹不得风,也恐怕这几步走得腿脚发软,还要世子妃帮忙扶一扶。”
不待桑萝回答,丫鬟便道:“世子爷便拜托世子妃了,我让人去准备披风,还要去看看世子爷屋里的东西可都妥当,便先退下了。”
竟然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桑萝当真觉得这场面让她哭笑不得,她双手袖着,并没有动一步,岑妄已经慢慢地从床上移了下来,道:“无妨,我可以自己走的。”
但见他长腿支在地上时,却忽然一晃,又软倒在了床上,他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我确实可以自己走的。”
桑萝道:“算了,我给你当回拐,先说好,你能扶住便扶住了,我不会回扶你的。”
岑妄道:“好。”
他擦了擦手心的汗,方才软倒在床上时,他是真怕桑萝看穿他在演戏,好在桑萝并不是很关注他的神色,看到他倒了也就倒了,并没有多想,还愿意给他当会拐。
桑萝真好。
岑妄小心翼翼地扶上桑萝的肩头,他注意到桑萝察觉到他靠近时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他一时瑟缩,想把手缩回去,桑萝道:“我就发这一次善心,拿回去了,我就不管你了。”
岑妄的手立刻放住了。
他抿抿唇,想笑又不敢,就怕桑萝说他给点阳光就灿烂,只敢小声说:“我不放手,只要阿萝你愿意让我跟着,无论去哪儿,我都会乖乖地跟着你,不叫你费半点心。”
第四十八章
桑萝听了岑妄的话只觉得好笑, 她步速不慢,即使她耳朵里听着,知道岑妄的步子不得不急了, 也不想发个善心慢下来等他一等。
但无论怎样,岑妄都牢牢地紧跟着她,宁可叫自己走得急些, 也不曾对桑萝说半句, 这脾气好到仿佛仍由桑萝欺负了。
偏岑妄表现得越乖顺,桑萝偏想与他较劲, 因此不自觉地又加了些步速上去,算是小跑了, 那不管不顾的姿态, 几乎是等着岑妄开口指责她了。
可是岑妄仍旧没有,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但仍旧如他所说般, 只要桑萝愿意让他跟着, 他便不要桑萝操心, 自己能乖乖地跟着桑萝。
桑萝最后有些受不了了, 肩膀一抖,把岑妄的手抖开, 转过身去, 目光没有忽略岑妄脸上的错愕,她道:“岑妄,你真的有病, 上辈子我们初见时你就对我恶言相向, 后面也是相看两厌的关系, 我们对此都心知肚明, 何须要你在此表演好性儿,当真以为能骗得了我回头吗?”
她说了这话,又顷刻后悔了,原先就想应着王妃的话,与岑妄虚与委蛇着,给自己谋得逃跑的机会,可是没成想,才这会儿功夫就破了功,又在岑妄面前露了真心。
桑萝想到这儿便觉得烦闷,转身要走,岑妄三两步追了上来,道:“阿萝,我没有想要骗你,我知道我总是要为自己的傲慢与偏见付出代价的,所以我不是表演好性儿,而是我知道我在你面前没有资格生气。”
桑萝听他这般说话,就又停了步子,正要开口,就听见王妃的声音渐近了:“老远就听见有声响,原来是你们在这儿说话呢。”
桑萝便不好讲话了,只能瞪了眼岑妄,岑妄摸了下鼻头。
王妃已经走到跟前了,故意似的,对岑妄道:“你要纳的两房妾室,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要去看看吗?”
岑妄也很意外,下意识看了眼桑萝:“这样快?”
桑萝偏过头去,一副懒得理会他的模样。
王妃笑道:“你拖着病躯都要纳妾,我为了你的小命着想,自然不敢慢,快去吧。”
岑妄偷偷瞄了眼桑萝:“也不要这么着急吧?”
王妃的脸就放了下来:“还不快去!”
岑妄没了法子,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新纳的小妾在这儿呢。
王妃等他走了,才对桑萝道:“只要你准备好了,我随时可以安排你走,只是在那之前你千万不要露馅,叫他察觉了。”
桑萝点点头,道:“只需将五个铺子和一些庄子田地转卖出手,我就可以走。”
所以其实也非桑萝愿意,她要把这大笔的资产卖出手,确实需要好好寻看卖家,因此她注定还要在王府久住,岑妄能纳几个妾室,让那些女人把岑妄对她莫名其妙的注意力给转移走,对桑萝来说也确实有利。
王妃听了沉思了会儿道:“你若是卖铺子卖田产的,势必要引起大动静,阿妄难保不会不注意,可若是悄没声息的,你也寻不到买家,不如这样,你可以把一些转手于我,其余的,你若是信得过我,我悄悄地帮你卖,毕竟这买家没个一年半载的也难寻,若草率了容易贱卖,等你日后安顿好了,给我寄封信,我得了地址就给你把银票送去。”
桑萝对这个提议当然没有意见,王府家大业大,王妃并不需要贪图她的那点银子,何况王妃品行摆在眼前,桑萝一点也不担心,因此很快就答应下来了。
王妃又道:“我瞧阿妄那孩子是钻了牛角尖,思维进了死胡同,是怎么也出不来了,那两个妾室还不知道会怎样处理,总而言之,你不用多想。”
桑萝道:“我不多想。”
她应得太快,可见根本不是多想不多想的事,而是想也不愿想,王妃叹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那边岑妄已经回了屋,果见已经有两个丫鬟等着给他磕头了,岑妄粗粗扫了眼,记了下样貌,就对两个丫鬟道:“不用磕头,也不用敬茶,所谓纳妾,只是做个戏罢了,瞧着你们的年纪是到了可以放出去的年纪,是吗?”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奇怪,但也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我们都还有两年。”
岑妄道:“这场戏演完,不用等两年,我就把你们提前放出去,出去之前还会给你们一笔丰厚的银子做你们的嫁妆,你们现如今的名字是进了王府后再取的,与你们本命不同,你们又在深宅大院里住着,不露脸,何况这还是在上京不是锦端,外人也难知道你们这段事,你们出去后,也不会耽误你们的婚嫁的。”
那两个丫鬟听到这儿,渐渐信了岑妄说得并非假事,所谓做世子爷的妾室都是一场大梦,并没有什么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事等着她们,虽然稍绝失落,但听岑妄说有笔丰厚的银子补她们,也都乐意做这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