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氏倒是不曾想到这一层,在她看来,太子虽看似温和有礼,骨子里却在凉薄不过,若不然也不会由着太子妃给阮家姑娘们没脸,是以这段时间他对昭华表现出的耐性与殷勤行径,在盛氏眼中,足矣说明他心中属意昭华。
“车到山前必有路,姐姐何必这般担心,便是真嫁进了魏王俯,难不成魏王府的人还敢怠慢了我不成。”昭华一笑,轻声说道,她因身子骨羸弱,又一再被大夫嘱咐须得静养,时间长了,便连说话语速都很是轻缓,开嗓便是又轻又柔,让人听了不免觉得她也是个柔和的性子,到不知她其实是个外柔内刚的性情。
盛氏嘴角动了动,事已至今,有些事她便不好再瞒下去了,若不然真让阿秾糊糊涂涂的嫁进了魏王府,可不让魏王妃磋磨了。
“你不知,我早年间与魏王有些纠葛,倒叫魏王妃记挂在了心上,魏王世子又是她的嫡子,你若真嫁了他,有那么一个婆婆,可让我如何放心。”
昭华闻言不禁一愣,这才明白过来为何魏王会对自己的事这般上心,想方设法把话传与姐姐知晓。
盛氏叹道:“魏王妃恨毒了我,如何能容得下你做了她的儿媳,况且,魏王世子早年是娶过正妃的,因宠妾灭妻生生气死了世子妃,这样的人如何能嫁。”盛氏说着冷笑起来,盛家到底是哪里对不起圣人,竟让他生生把阿秾推进火坑。
“继室虽也为正妻,可进门却要先与原配敬茶,便是百年后,与魏王世子同穴长眠的也是原配,我盛家拢共就两个姑娘,已搭进去一个我,如今竟连你也要搭进去不成,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容不得人这般轻贱你。”盛氏猛地起身,旁人造的孽,自有他们来偿,凭的什么白白搭进去她的妹妹。
昭华见状,不由大惊,忙拉住盛氏,急声道:“姐姐要做什么去?”
盛氏咬着牙冷笑连连:“当初接你进京前,老夫人是在姨妈面前下了保证的,她们所图为何谁人不知,如今你糟了这样的事,凭的谁也休想置身事外,既当初想攀了这锦绣前程,如今便该担了责任,做何要你一个小姑娘来担事,既你不想嫁进太子府,我也容不得你嫁进魏王府由人磋磨,索性我们姐妹嫁在一处,日后也能做个伴。”
昭华哪里能让盛氏为了自己去闹老夫人,忙道:“姐姐莫要胡来,便是不嫁魏王府,我自也有我的去处,大不了卸了钗环做女道士去,如此倒更自在了。”
盛氏哪里肯让昭华小小年纪就出了家,那不是生生要了她的命去,当下便沉声道:“你给我断了那心思,有我在一日,就容不得你自己糟践自己。”
“姐姐。”昭华摇着头,美眸盈盈,软声道:“你若真要闹得府里不安生,我倒不如去了女道士,免得拖累了你。”
盛氏闻得此言,哪里还忍得住,眼泪簌簌而落,泣声道:“你既也怕拖累了我,怎得不想想我如何不怕耽误了你,母亲临去时,还拉着我的手,声声嘱咐着让我好好照顾你,父亲走时,何尝不是最放心不下你,若不是那时京中时局复杂,我又怎忍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老家,如今好不容易进了京,我只当苦尽甘来,咱们姐妹终是团圆,哪成想却是生生害了你,你这般只顾念着我,让我日后如何面对父亲母亲。”
昭华眸中闪烁,因有泪光,说道:“若因我累了姐姐的安生,我又如何有脸去见双亲。”
盛氏拿着帕子擦着昭华眼角的泪珠,温声道:“你莫要担心我,我嫁进武安侯府也不是一日二日,且有两子傍身,又有圆哥儿这个乖孙,哪里有人会真的为难于我。”
昭华却道:“正是因为二郎与三郎,姐姐才你不应因我之事去去闹老夫人。”昭华自知盛氏的心气,前世因武安侯爵位之争,几乎是撕破了脸面,足矣说明这个爵位对于姐姐和二郎是何等的重要,她如何忍心因自己的事让姐姐惹怒老夫人,断了希望。
“他们已长大成人,若依着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能过活,倒不如不生的好。”盛氏断不是溺子的那种母亲,是以这话说的铿锵有力。
昭华却是拉了盛氏坐了下来,柔声细语的劝道:“话虽如此,可又何必惹得老夫人不悦,这日后如何,谁也说不准的,姐姐因我一闹,若是断了二郎的前程,我这做姨母的心里如何过得去。”昭华见盛氏面上依旧浮着怒意,又道:“姐姐且听我说,若是觉得我的话不对,你再去寻了太夫人也不迟。”
盛氏轻叹一声:“你说吧!”
昭华殷红的唇轻勾了一下,温声道:“姐姐便是去寻了太夫人,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我嫁进武安侯府,可眼下府里适龄的不过是望舒表哥与望轩表哥,两人的为人暂且不提,大夫人便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如何肯答应我嫁给望舒表哥,至于望轩表哥……”昭华话音一顿,笑道:“姐姐又舍得把我嫁给他不成?”
“自是不能嫁去三房。”盛氏皱眉说道,望轩甚是平庸,如何能配得上阿秾。
“那姐姐是让我嫁给望舒表哥了。”昭华轻声询问道。
盛氏略迟疑了一下,才道:“老夫人与大夫人虽溺爱他,却也不曾宠坏了他,他性子素来温和,又不似望轩那般才敢平庸,倒也不算委屈了你。”话如此说着,可盛氏心中却知,便是嫁与望舒亦是委屈了阿秾,依着阿秾的出身品貌,做个王妃也是当得的。
昭华倒不曾想过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只笑道:“姐姐舍得,我却是不愿的,住了这些日子,冷眼瞧着已知大夫人不是好相与的,便是大夫人被迫松了口,可不甘不愿的让我进了门,心中怎会没有怨气,日子久了,夫妻之间又怎会和睦。”
盛氏自是知晓婆母的性子,闻言不由苦笑,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觉得进退两难,想到昭华的前程,便心如绞痛,又想到若是父亲尚在人世,圣人如何敢这般拿捏阿秾。
昭华见盛氏已有松口之意,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又道:“姐姐若放心不下,不妨去打听一下魏王世子,许外面的传言也不可尽信,我亦曾耳闻魏王人品贵重,想来他的嫡子品行再不济也不会如传言那般不堪。”说罢,昭华弯眸一笑,用轻快的语气道:“说不得魏王世子还是良配呢!若如此,还是我的幸事了。”
盛氏苦笑,若如阿秾所说那般倒是好了,偏生魏王世子除了样貌竟没一处随了魏王,那性子活脱脱就是魏王妃的翻版,哪里配得上良配二字。
☆、第38章
有一句老话是这样说的:美人与江山不可兼。
齐光确偏不信邪,他既要这万里锦绣江山也要那朝露明珠般的美人。
“殿下可是想清楚了?这步局您谋划已久,如今人人都认为侧妃之位是您与圣人的角逐,就连圣人怕也是这般做想,又何必为了一个小女郎功亏一篑。”说话之人是齐光的幕僚沈先生,他一手顺着蓄的长长的美须,动作颇显悠闲。
齐光一笑,漫不经心的打着棋谱,说道:“我亦无可避免是一俗人,自是过不了美人关,再者,阿秾又怎比普通女郎”齐光在得知宗帝要把昭华嫁进魏王俯时的怒火已然平复下来。
沈先生笑了一声,摇着手中的羽扇道:“殿下看来是当真心悦盛家二姑娘。”
齐光抬眸看向沈先生,笑道:“那样一个美人如何能不让人心悦,机会可遇,那样的美人却是难寻,一旦错过,我怕是后悔终生。”
“殿下既这般心悦于盛家二姑娘,又怎忍心把她牵扯其中。”沈先生摇着羽扇的手微顿一下,说道:“殿下就不曾想过若是谋事未成,可是要牵连了盛家二姑娘,你又于心何忍。”
齐光闻言眉头微皱,沉声道:“先生是不相信我?”
沈先生摇了摇头,一脸正色的说道:“在下自是相信殿下的,只是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机会一旦错过便不可强求,殿下筹谋多时,眼看就要成事,若因美人误了正事,您就真不后悔?”
齐光略沉默了下,才道:“不过是纳娶侧妃罢了,父皇便是生恼,也不过是一时的。”
沈先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圣人是不会因为侧妃之事怪罪于殿下,可依着圣人多疑的性情,怕是对殿下的防备之心更甚,您知圣人想要的结果,又如何又要因小失大。”
齐光唇边浮现了一丝冷笑,他当然知道父皇想要的结果是什么,不过是自己无可奈何的退让,让百官明白这天下之主是何人,以此警告自己罢了。
“殿下既了然,理应作出正确的抉择。”沈先生坐正了身体,目光清明而锐利。
齐光微阖着眼,轻叹一声:“不瞒先生,我心中当真难舍。”这齐光语气颇有些感慨,隐隐又带了几分怨怼,而这怨怼之人,却是不用言明。
沈先生了然一笑,他亦曾耳闻过盛家二姑娘貌美非常,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殿下不舍亦是寻常,只要不醉卧美人膝,短了英雄气概,也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罢了。
“得了美人失了先机,还是得了江山在聘美人,孰轻孰重殿下心中应是分明。”
齐光苦笑一声:“先生何苦逼我作出抉择,便是当真弃了阿秾,让我纳瑞康为侧妃,我亦是不甘。”他府上女眷皆为庶族寒门出身,若在纳一侧妃依旧是寒门出身,让世族们如何做想。
沈先生却是一笑,抚着长须道:“殿下,您委实无需理会朝中百官的想法,便是您纳了世族出身的女郎为侧妃,他们又岂会因这般便行事偏颇于你,正如六皇子,他府上的女眷倒是皆世家女,可成为太子殿下的却是您。”话毕,沈先生望向齐光,见他皱眉深思,态度已有动摇之象,又道:“殿下不妨仔细想想在下的话,其实这并不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殿下应知来日方长,是您的终归会回到您的身边。”
齐光嘴唇动了动,第一次发现作出一个选择是如此的艰难,然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这一杆秤终是有所偏移,他轻叹一声,不得不承认沈先生的话有所道理,江山在手,何愁美人不归。
宗帝却不知齐光这番心态变化,是以在八月十五中秋宫宴上当场赐婚瑞康县主嫁与齐光为侧妃,见他虽面露不愿之色,最终却是起身谢恩,眼底不由闪过一丝自得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