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的攻势令人界节节败退, 薛亡立于仙盟的金殿之内, 听着前线不断传来人界失利的消息。
他又来到了玄明境中,看着种在这里的这丛苍耳, 他的指尖抚上苍耳的小小尖刺。
“错了吗?”薛亡自言自语,“我当初的选择, 做错了吗?”
“人类欺我侮我,但我始终爱着他们, 从始至终, 我只是想拯救他们, 这也错了吗?”薛亡拢着袖子,对苍耳平静地问道, “天上的神明一个个陨落, 因为他们滥用规则,导致人界失衡,这个世界, 这片土地正在慢慢腐朽, 现在, 魔域那片腐朽之地已快将人界吞噬,我……又能做什么呢?”
“你为什么要救他呢?”薛亡第一次对这株苍耳问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最大疑问,“他邪恶疯狂,有什么值得爱的呢?”
“当然没有啦。”一人清脆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薛亡回头,孟宁笑吟吟地看着他,“阿亡,爱意是无端的。”
“我不理解。”薛亡说。
“就像你不知你为何爱她一样。”孟宁笑。
“她太像我了。”薛亡对自己为何坠入爱河有清楚的认知,他自负,因此浮南越像他,他就越爱她。
“阿亡,那你就是在爱自己。”孟宁对着他摇摇头,“不……不对,你是爱这人界之中所有的人类。”
“我是神,当初我们的神力破开天地,我怎么会不爱这片土地上的人呢?”薛亡问。
“我就不爱。”孟宁仰着头说,“阿亡,我只想你好好的,但是,现在连你都要败了。”
“是你对那小苍耳宽厚,放任她养大了这些可怕的魔族,现在,幽冥之体大成的魔尊,还有谁能抵挡?”孟宁问。
“我不知。”薛亡说。
孟宁的身子从悬浮着的夜空中落了下来,她扑到薛亡身前,纤指用力按住了他的唇:“阿亡,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嗯?”薛亡躲开她,他安静地瞧着她,问道,“我还能做什么?”
孟宁没回答他的问题,她执拗地走进薛亡的房间,睡倒在了他的床上。
薛亡对她的突然归来,似乎没有任何意外,他缓步走进屋子里,注视着侧躺在榻上的孟宁,柔声问道:“你借着苍耳的力量,收拢了你散落的神魂?”
“是啊,这植物的生命力真是顽强。”孟宁轻轻叹气,“可惜,再也回不来了。”
她突然想到了变作阿凇模样的浮南,她永远地失去了她的爱人,真可怜。
于是她低下头,掩着唇,低低地笑出声来。
薛亡问:“还有神识留在那苍耳上吗?”
他这语气似乎带着一丝期盼,他希望浮南能回来。
但孟宁摇了摇头,她说:“一点儿神识也没留下,阿亡,你种的只是一株很普通的苍耳。”
“我不知她为何会如此选择。”薛亡轻叹一口气说道。
“阿亡,等你与魔域最后对战的时候,你会知道这是为什么。”孟宁说。
她从床榻上起身,那恋慕追随的目光还是落在薛亡身上:“阿亡,我会帮你的。”
“回天界去,继续当你的神王。”
“连神都没有了,我当神王做什么?”
“还有神明在陨落?”薛亡问。
“当然啦。”孟宁笑嘻嘻地说,“你走之后,他们以更快的速度被污染。”
“怎么可能……人界的怨气,不是都成魔了?”薛亡问。
“不是呀,阿亡,你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他们因为自己的私欲,更改了既定的规则,因此受到了规则之力的惩罚……人界的混乱,终究会映射到神明身上,他们或许在许多年后的某一天被污染,但你去了人界之后,更加破坏了人界的平衡,加速怨气诞生,因此也加快了他们陨落的进程。”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薛亡眸中露出震惊之色,他问道。
“阿亡,你只觉得我任性,私自到人界来寻你,你只认为自己所秉承的就是真理,你去了魔域那么多年,为什么就没有真正去了解过魔族呢?”孟宁歪着头问他。
“这片土地的腐朽,无法逆转,你在加速它的崩溃。”孟宁跑了过去,抱紧了薛亡的身子,她开心地说道,“但是没关系,阿亡,我会陪着你直到最后一刻。”
人界那边对于魔族的来临充满恐惧,他们害怕着自己将要面对正义被邪恶吞噬的至暗时刻。
但魔域这边被浮南管理得很好,随着她留在魔域的时间变长,魔族所受的诅咒也开始淡化,不论是邪念所化的魔族,还是自身堕魔的魔族,他们逐渐与正常的人类妖类无异,而魔域内人类与他们的隔阂也开始变淡。
所谓魔族,不过是人类最开始给他们的称谓而已,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邪恶,便将这些负面的情绪、意识全部抛弃,试图与他们划清界限。
浮南闲时就喜欢在魔域之中走动,她去见了苏一尘,现在是他在掌管学宫。
苏一尘身后跟着一位面貌有些青涩的小少年,他帮着他做事,举手投足间显得很乖巧。
怎么多年过去,苏一尘也显得沉稳了许多,他微笑地小声对浮南说:“尊上,这就是当初咬过你的那个小孩儿。”
“是他啊。”浮南笑了笑,“我记得他小时候很顽劣。”
“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埋在雪地里,如何不怨呢?”苏一尘轻声叹气。
“但总归不能让自己一直堕落下去,不是吗?”苏一尘笑。
“嗯。”浮南点点头。
她离开的时候,那少年给她折了一朵花,带着淡淡的清香。
浮南接了过来,微笑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