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阿凇,他天生便是邪恶的,因此他身怀破坏性极强的力量,一开口便能致能死亡,他的信念便是带领着魔族冲破命运的诅咒。
但还未等他成长起来,有人亲自来到魔域,将他的力量封印镇压,甚至险些杀死了他。
薛亡研制毒药,将他嗓子毒哑,从此他再也不能发出那夺人性命的声音。
凇所修行的功法幽冥经,原本就是他本体的力量,他将幽冥之体从他身上剥离出来,总结为功法,流传到魔域皇族之中,最后,这功法还是辗转回到他身上。
薛亡想要彻底杀死阿凇,但最后他没能成功,反而将自己折了进去,与凇两败俱伤,一人身死,一人跌入怨川之中生死未卜。
浮南在自己寝殿内点了一盏灯,她坐在幽幽灯火下,那灯盏旁栽种着一丛苍耳的新芽。
她知道,对于魔域大部分魔族来说,他们堕魔的原因是负面情绪无法控制,所以,只要这诞生基础存在一日,魔族便无法破除自己的诅咒,走出困境。
但是……他因对她的爱意,做了一件最正确的事,他将她的灵魂换进他的身体里。
他是所有魔族的心之所向,他的状态与整个魔域的魔族息息相关,所以,当他的身体里住进一个柔软纯粹的灵魂,这魔族的诅咒便从内部被打破了。
不论是不是有意为之,但凇确实是给整个魔域,换来了一颗柔软的心。
因此,在浮南苏醒之后才有这么多魔族感知到了变化,他们甚至能表达自己的情感而不受修为倒退影响了。
不……打破这个诅咒的不是她,是阿凇自己,他对她有了赤诚不渝的爱意,正是这爱意,促成了最后的结果。
只是,他自己离开了。
浮南深吸了一口气,她仰起头,泪水又盈满眼眶。
凇,邪恶又懵懂的魔族,怎么就爱上她了呢?
浮南留在魔宫之中照常过了几天日子,后来她见自己花盆里的苍耳嫩芽有些发蔫,也不知为何。
她想起这种子最开始发生变化是因为沾了她的血,浮南抬手,将自己的指腹划破,因幽冥之体的缘故,她不感觉疼,只是那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往下落。
次日,这嫩芽果然恢复过来,浮南闲时,干脆就用自己的鲜血来浇灌给它,反正也不疼,她也不会因此受什么伤。
这边她种着的小苍耳蓬勃生长,那边玄明境中的苍耳也仿佛镜面映射般缓慢生长。
人界里的这丛苍耳,仿佛是一株倒影,依着浮南那边苍耳的状态发生变化。
薛亡觉得这是他的悉心有了效果,但他自己也未曾见过死后复活的奇事,因此也并未怀着很大希望。
生死之事,就算是他也无能为力。
人界这边有人族频繁被魔族掳走,但魔域那边带走的人类有些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举动让薛亡感到有些疑惑,也有些没由来的心慌。
魔族那边的攻势愈发猛烈,薛亡与魔尊一次次交锋,他们仿佛是最熟悉对方的敌人,对抗时的每一个计谋与决策都仿佛是棋局上精妙的对弈。
他们始终分不出胜负,但颓势终究是来到薛亡这边,他自己并没有在计谋上完全输给浮南,但——他所保护着的人族远没有魔族那般中心,失败的根源深埋于人类之中。
又过了数年,薛亡拢着袖子站在茂盛的苍耳前,他看着那枝头上茸茸的小刺球想,他已经许久没体会过这般虚浮无依的心境了,他一向是运筹帷幄的,但那魔尊凇,似乎更胜一筹。
是他驭下之术更加高明吗?薛亡想,他试图找出失败的原因。
他不愿承认是自己选择了错误的一方。
又是很长时间过去,在某日,于魔域里习惯照顾着苍耳的浮南伸出的指尖触到了那草叶间的刺球。
当晚,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安静深埋在寂静的大地之中,而在这幽深的地底,还有一人抱着她。
她想起自己最后梦见阿凇的那个梦境,他抱着失去灵魂的她,一起走入坟墓之中,同眠而葬。
浮南很快从梦中醒来,她甚至还没从那地底里脱身而出,她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又起了身。
她起身的时候,身体已变得高大,样貌也有了变化,她再次变为阿凇的模样。
浮南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又开始想他了。
与此同时,远在人界的玄明境中,缀在枝头的小刺球忽然亮起了淡淡的金光,一道虚影从草叶间飞出。
她的身姿曼妙,笑容淡淡,面容清冷绝色。
她是孟宁。
孟宁的虚影在夜空里缓缓摇动,她自言自语道:“真是顽强的植物。”
她死的时候,鲜血落在了这片土地上,拜浮南那边悉心照料苍耳本体所赐,她所附身的分体也在蓬勃生长,因此她恢复得格外快。
薛亡都有以死去尸骨复生的能力,她怎么会没有类似的能力。
“阿亡啊……”孟宁笑嘻嘻地眯眼看着彻夜亮着灯火的薛亡房间,她知道,薛亡一定又在为了保护人界殚精竭虑了。
她的身影翩然飞离玄明境,往魔域而去。
浮南披着宽大的黑金大氅,她坐在镜前的书桌上,低眸批阅着魔域待处理的文书。
她在自己的书桌旁放了一面镜子,思念他时,她会化作阿凇的模样,就对着镜子做自己的事。
这样的感觉,就像很久之前她陪着阿凇在魔域下层,他在处理事务,她在看书,时光静谧美好。
浮南看着镜子里的阿凇,面上并没有出现阿凇脸上从不会出现的笑容,但她的眸子里含着笑意。
这样似乎也不错,他还陪着她。
浮南的笔锋在文书的某一页上一顿,她忽地感应到窗外闪过的不同寻常气息。
畏畏警觉地从她肩头上抬起脑袋,竖起身子,浮南点了点它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