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自己。
孟宁趴在尘世镜上,她哭了,一边哭一边骂骂咧咧。
审判仪式过后,天上下了雨,薛亡跌跌撞撞往外走,漫无目的,在城外的一丛苍耳旁晕倒。
这是浮南与他的初遇。
再之后,他再次行走过世间,浮南还未化形的时候,对时间的概念很模糊,她不记得自己陪了先生多久,但在孟宁视角这边她看得很清晰。
她陪了他有上千年,与她和阿凇相伴的时间差不多。
这个时间节点,有些微妙——
在薛亡带着苍耳行走世间数百年后,似乎有人敲响了孟宁所居大殿的门,有人来寻她。
正巧,孟宁的这段记忆也消散。
体验完孟宁的记忆,浮南猛地回过神来,她靠在殿内华丽的王椅上,深吸了一口气。
她对魔域的历史很了解,魔族出现的时间不算长,他们的历史短得可怜,若她没有猜错,魔族的历史也开始于——她与阿凇相遇的一千年前。
这与薛亡有关吗?浮南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大胆的猜测。
薛亡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原因与天上神明被污染有关吗,他是为了救神明还是为了救人类?
之前在孟宁的记忆中,天上有那么多神明,但最后为什么只有孟宁来到了人界,那些神明的力量应该比人类强上千百倍,他们为什么不降临人界?
浮南起身,跑去了魔宫的藏书库中,她将记录魔域历史的卷宗取了下来。
魔域的历史在她来了之后才有成系统的记录,再之前的都是只言片语的简单记录。
浮南将那些古旧的书页往前翻,她从试图从那些字迹不清的文字里寻找线索。
魔域皇族——他们天生没有皇族血脉,他们只是最初诞生的较强的魔族,他们迅速在魔域这片荒芜之地上建立了政权,开始了自己的统治。
从现在的时间点往前算,最初的魔族诞生于两千六百年前,两千六百年前——她应该与先生相逢不久,那时候先生领着她去做了什么?
浮南低头,看着这古旧书页上最开始魔域皇族对自己诞生的记载,那些文字简单且深刻。
“第一日,我在他那里买了一条鱼,鱼肚子里藏着银簪,我用银簪换了钱财,在城里买了宅邸。”
“第二日,我又去买鱼了,鱼肚子里硬硬的,很沉,原来里面藏着金子,我成了城里的首富。”
“第三日,城中的贵族质问我的银钱从何处来,我说是在鱼肚子里发现的,他们不信,说我的钱财都是不义之财,我被家产全部被他们夺走,我一无所有,来到城外,又遇见了他。”
“他给了我第三条鱼,鱼肚子里藏着城主的印鉴,权力的象征。”
“我将原来的城主杀了,欲望由此诞生,这纯粹的邪念诞生在魔域,这就是我。”
浮南精准到可怕的记忆力再次带着她回到两千六百年前的那个春日。
那时候的她与先生的对话还有些拘谨,浮南落在他的肩头,先生在桃花树下钓鱼,他的周身氤氲着淡淡的桃花香。
“很香,浮南,你闻到了吗?”先生悠闲钓着鱼,微笑着问浮南,“是桃花香。”
“先生,我没有鼻子。”浮南礼貌答道。
“以后你会闻到的,这是春天的气息。”先生钓了一只肥壮的鳜鱼上来。
他无视那鳜鱼鱼鳍上的毒刺,徒手剖开了鱼腹,血淋淋的手拿着一枚银簪塞进了鳜鱼肚子里。
浮南只能感应到他一点小小的动作,她问:“先生,我听到噗嗤的一声。”
“我将鱼放了,它落入水中,在感谢我。”先生说。
“先生,你在与谁交易?”浮南问。
“我见这人可怜,便给了他一些银财,我希望他能过得好些。”先生说。
“先生,你又给他东西了。”
“是啊,他又来找我要了,我既然有,给他便是。”
“先生,你还要给他吗?”
“给了,这是他自己祈求的,不是吗?”
“先生,你是个好心人,我能变得与你一样吗?”
“可以。”
浮南仰起头,她回忆着这段她与先生的对话,她知道,先生或许是有意勾起人类负面情绪的。
他催生了魔族……他所做每一件事都在后续引起了无数影响,混乱与战争最能激起邪恶,因此魔族开始变多。
他为何要如此做,创造了魔族,他又要将魔族毁灭?
浮南无法理解先生的想法,她这一日接收了太多信息,感觉脑子有些乱。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趴在藏书楼里的桌上睡了过去,畏畏也钻进了她的袖间。
浮南果然是没办法再梦见阿凇了,之前她能梦见他,是因为他也在思念着她。
现在,思念另一端的人已经彻底死了,浮南又少梦,不会幻想,因此,她就算在睡梦中也无法看到阿凇身影。
浮南已经没办法在这个身体里感应到阿凇的痕迹了,他走得彻底,生怕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的神识来影响她接管这具强大肉身,他也怕自己换魂不够彻底,让浮南的部分神魂留在苍耳本体上,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