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浮南正待对骨蛛说些什么,已有人敲响了院门。
她放下骨蛛,去开门,门外站着身子高大的阿凇,还有他身后雪地上长长的一串脚印。
在看到阿凇的时候,她眸中有些惊喜光芒掠过。
“阿凇,你来啦?”浮南看着她笑,“有什么事吗?”
她让开身子,阿凇走入院中,今日未落雪,院内的小桌上干干净净,放着书本与笔墨,还有一只倒霉的骨蛛。
阿凇将饥饿的骨蛛抓起来,对浮南比手语:“丢了它。”
浮南对他摇了摇头,她很少拒绝阿凇,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之一。
“它要死了。”阿凇继续比手语,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浮南的面颊上。
与阿凇和郁洲想象的不同,浮南呆呆地站在雪地里,对阿凇认真说:“它死了,郁洲会换新的来。”
阿凇眸中一点讶色掠过,原来她……知道吗?
“我知道它本来就要死了,我留着它们,它们就可以晚几天死。”浮南将阿凇手里的这只骨蛛抱了过来,“这只,脑袋上有一道伤痕,之前那只,右侧第七条骨刺上断了一截,最开始的那只运气不错,身上没什么伤……”
这些微小不同,郁洲不会去注意,他真以为浮南被他骗了。
只有浮南会去注意这种无用的、小小的细节,就算是骨蛛,她也认真观察对待,只要愿意亲近她,哪怕带着恶意,她都会觉得开心。
“丢了它,就没有什么东西陪我了。”浮南的嗓音很轻很轻,仿佛冬日里的落雪。
阿凇忽地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她,他漠然的目光落在浮南的面上、肩上。
雪地里,浮南双手环抱着快要死的骨蛛,身形伶仃,她仰着头,一贯翘起笑着的嘴角耷拉了下来。
她扁着嘴,看着阿凇,似乎有些委屈,和善温驯的眸子里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第29章 二十九枚刺
浮南在遇见阿凇之前, 从来没有哭过,因为怨川尽头下的世界太简单了,就连生死都变得稀松平常。
先生从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让她哭, 直到后来先生要死了,浮南才明了死亡的概念, 他永远闭上眼睛了, 原本美好的躯体变为白骨, 被黄沙掩埋。
但后来遇到阿凇之后, 她哭了两遭, 两次都是因为他, 这一次, 在冬日难得的暖阳下,浮南又觉得自己要落下泪来了。
这样会显得自己很娇气,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她不应在意的, 以前的她不也是这么过着的吗,甚至于, 那小小的怨川尽头, 比现在的城主府还要无趣许多。
浮南吸了吸鼻子, 低下头去,她眸中的水光还是凝成了泪, 落在雪地上, 带着些许身体的温度,将积雪融出一个小坑。
阿凇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的视线下移, 看着浮南的泪水慢慢往下落。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朝她走了过来, 他无法说话,只能伸出手去碰她的手背。
浮南将手抽了回来,放在自己身后,骨蛛死死攀着她的手臂,也被她带到了身后。
它在她背上爬,爬过她纤瘦的脊背,很痒,骨蛛爬到了浮南的肩膀上,从她落在肩上的青丝间探出头去,看着阿凇。
周围还是寂静无声,阿凇看着浮南,看了不知有多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位未来魔尊的心思总是令人猜不透。
最终,最终,他还是抬起了手,冰凉的手指将浮南面上的泪水拭去了。
浮南抬起了头,她侧过脸去,没看阿凇,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是因为什么落泪——因为阿凇疏远她了,所以她哭,这是除了怜悯、害怕、悲伤之外的,更加新奇的情绪,仿佛一只浸透了酸水的手紧紧拧着她的心脏。
阿凇的手一动,从她拭尽了泪水的面颊离开,落在了她的脖颈后,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他的大掌往下一按,竟然将浮南揽在了他的怀里。
浮南的左侧脸颊贴在了他的胸膛上,阿凇的心跳声很平静,每一次跳动之间的间隔都一模一样,她沉默着,没有将他推开。
这是阿凇第一次在特殊情况之外抱她,他的动作笨拙,只是将她的脑袋按在她的胸膛上,就这么僵持了很久。
“阿凇,你想怎么样呢?”浮南轻声问,挂在她肩头的骨蛛因为体力不支,跌在了雪地上。
阿凇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目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她与他当年的经历,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按在她后脖颈上的手颤抖着,从后面看去,竟像是要将她的脖颈掐断。
浮南陷入巨大的困惑中,她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可笑,但又不知这是因何而起。
阿凇在她手背上写字:“我陪你。”
“我的眼泪不是威胁的武器,绑架你,换来你的陪伴。”浮南的声音柔柔的,“阿凇,你愿意陪着我就陪着我,不愿意就不愿意。”
浮南从他怀里退开去,阿凇的手从她的脖颈上滑落。
阿凇看着她的眼睛,给她比了手语:“当初毒哑我的毒药极其珍稀,或许是他为了不让我说话,专门调配的。”
他终究还是说出了真相。
浮南与他对视着,她的眼神很坚定,澄澈干净:“不可能,绝对不是他。”
她陪伴先生的时候,只见过先生对魔族展现出极强的敌意,但阿凇是人,他怎么会针对阿凇呢?
浮南眸中的坚定情绪,足以撞碎面前阻挡着的所有坚冰,阿凇看着她的眸,他想,究竟是谁让她信任至此。
是谁呢?
是他的第一个谎言。
她相信自己眼中的先生,也相信他说的谎言,由此相加,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