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考生们已经悉数入场,今天整条街都静悄悄的,只有把守士兵们的衣襟和墙根儿底下竖着的大旗在空气中猎猎作响。
一声号子过后,师雁行竟也跟着紧张起来。
不知柴擒虎那边……怎么样了。
实际上,柴有度柴老爷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就是觉得老家的秀才们跟外面的人也没什么分别,挺生分的,一点儿不热情。
亏离家时老头子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呢,说什么江东父老最好客不过……简直无稽之谈!
尤其前几日曾在茶馆聊过的那几位,老远见了竟面露惊恐,恨不得避如蛇蝎,又拉着别人窃窃私语。
然后被拉住的人再抬头看柴擒虎时,竟也油然生出淡淡的排斥和敌意。
柴擒虎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嘟囔道:“莫不是有脑疾?”
都什么毛病?
随从笑嘻嘻道:“大约是少爷您盛名在外,他们视您为劲敌,难免有些不睦。”
柴擒虎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点头,“言之有理!”
师父和小师妹他们都说我才学不错嘛!
随从笑得更欢了。
自家少爷别的都另当别论,唯独一点,就是想得开。
初八入场,初九开始,第一场考四书和作诗,初十早上离场。
八月昼夜温差已经有些大了,早晚微凉,白日却热,再加上紧张,又吃不好睡不着,不少文弱书生都有点顶不住。
柴擒虎自幼习武,后面又拉起人来走镖,荒郊野岭露宿都是常事。在他看来,号房虽窄小,但外面有人值守,风吹不着雨淋不到,该知足啦!
他睡得还挺好,精神饱满到监考官都多瞅几眼。
等到八月十三第二场结束时,就有好几位秀才公病倒了,上吐下泻。
柴擒虎看着有病号被抬走,经过自己面前时两眼发直躺在门板上,只是涕泪横流。
才学不够好歹还能补,但身子骨不成,可真够呛。
只怕这些人纵然能养好病,也要留个疙瘩在心里,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喽!
第三场策题,正是八月十五当日考,好些人都觉得这个时间选得着实不怀好意,摆明了要让一干考生和监考官不好过。
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光靠记忆力了,因举人就具备了做官的资格,所以策题实际上就是在看该考生的眼界、城府和策略。
柴擒虎先花一上午打了腹稿,又好生用过午饭,这才铺平试卷,一气呵成,然后赶在天黑前麻溜儿交卷。
吃饭吃饭,赏月赏月!
他不是唯一一个这么干的。
好些考生都有点心猿意马,眼见时候不早,赶忙交卷,都排在门口等开门。
有十拿九稳的,也有觉得够呛放弃挣扎的,可佳节在前,竟也顾不上了。
分明前不久还相互警惕的,这会儿竟也能心平气和互道一句“恭贺佳节”。
早有柴家的老仆收拾出一桌席面,肥鸡嫩鱼自不必说,又有裂了口的大石榴露出鲜红的籽,大个儿梨儿喷喷香,紫皮葡萄滴流嘟噜……
柴擒虎尝了块月饼,顿时兴致缺缺起来。
唉,不如小师妹做的好吃!
他最爱油皮莲蓉蛋黄和酥皮鲜肉的,尤其是肉的,满口流油,管饱!
这边没有。
九月初五放榜龙虎,放榜当日中举名单就会传到皇帝和礼部那里去。
而直到九月底,裴远山才接到消息,对来送东西的师雁行笑道:“倒也算争气。”
嘴上谦虚,可眼底却满是笑意,显然也是得意的。
私人信件走不了这么快,先来的是官方发往各处的新一届举人名单:
举人往往被视为预备官吏,可以凭借腰牌向地方官府求助,各地通传名单也是为了防止有心人造假。
苏北海知道裴远山的三弟子今年下场,故而名单一到,就打发人送来了。
师雁行就拿过名单细看。
还没找到柴擒虎的名字,宫夫人就在旁边欣慰笑道:“第五名经魁,这个年纪也算难得。”
说话间,师雁行也找到了。
核对了籍贯和生辰年月,也跟着笑起来。
“真好。”
十八岁的举人,哪怕不是头名解元,也足够引人瞩目。
师雁行松了口气,“如此一来,三位师兄便要在京城相会了,只不知二师兄和三师兄来年春闱如何。”
照裴远山的意思,田顷大约能挂个二甲,多等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