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照这么算下来,他们岂非与商人师出同门?
简直荒唐!
一直没说话的孟晖忽出声道:“圣人有言,有教而无类,三人行必有我师。裴先生品性高华,行事不拘小节,颇有魏晋风流,能得他收入门下者,必然有其过人之处,诸位怎好如此背后议论?实非君子所为。”
那几人被他三言两语戳中心思,不觉面上做烧,又有人恼羞成怒。
“孟兄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自古士农工商泾渭分明,又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等十数年来寒窗苦读圣人书,怎能妄自菲薄,与商贾之流为伍?”
他越说越气,仿佛蒙受了奇耻大辱一般。
“况且一小小女子……”
他们这些人尚且不能拜入裴门,那一个女流之辈,一介商贾而已,如此低贱不堪入目,却能得到他们所不能的!
天道不公!
旁边几人面面相觑,这话说得忒刻薄!
你不屑与商贾为伍,可偏偏裴先生收了商人为徒,说到底不就是对裴先生不满吗?
眼见不妙,那几人便跳出来打圆场。
“哎呀,不过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
“就是这话,况且这是裴先生的家事,与我等何干?大家说过也就算了!”
“玩笑,玩笑而已,不如大家等会儿一起出去喝一杯,怎么样?”
孟晖却冷笑出声,盯着方才抱怨的那人道:“你既然满腹怨言,何不转头说与裴先生听?前倨而后恭,闻之令人发笑!”
他也曾经想拜裴远山为师而不能,可既然不能,也就认命读书,却不曾迁怒于旁人。
在他看来,此等言行属实卑劣!
“你!”那人被气个倒仰。
孟晖却不理他,当即拂袖而去。
他答应了别人要尽快下场的,时间紧迫,哪里有那么多闲情逸致与此等俗人舌战?
孟晖此举越发令同窗怒不可遏,忍不住狂追几步,指着他的背影跳脚骂道:“简直岂有此理!尔等自甘堕落,对得起圣人,对得起陛下吗?”
他们这边的内乱,师雁行和裴远山全然不知。
见她登门,宫夫人喜得无可无不可,拉着手左看右看,直说瘦了。
师雁行笑道:“哪里就瘦了?只是个子略抽条了些,去了去奶膘,其实身子骨可结实呢!如今我一顿都能吃两碗饭!”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尤其注重养生之道,现在她即便再忙,每日早晚也会固定抽出几刻钟来锻炼,或是随着胡三娘子打拳扎马步,或是拉弓锻炼臂力和核心肌肉群。
估计再这么下去,成年之后就能看见腹肌了。
宫夫人失笑道:“两顿饭倒也罢了,民以食为天,就是要多吃饭才好呢。”
师雁行与他们说笑一回,先挽了袖子去厨房腌肉,准备炸点小酥肉吃。
诗云照例跟过去打下手,又小声说:“姑娘这几个月都没来,老爷和夫人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可念着呢,时常往窗外看。”
之前夫妻两人孤身来此,若是习惯了,倒也罢了。偏偏又收了个女弟子,后面两个徒弟也赶来陪伴,一时热闹非常。
热闹的时候热闹,偏要冷清的时候也冷清,三个弟子一股脑走了个干净!
如此巨大的落差,让人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师雁行一声叹息,又细细地问诗云师父师娘的情况。
“老爷生性洒脱,虽偶尔怔怔出神,但有夫人宽慰,倒也无甚大碍。”
诗云按照吩咐挖了一瓢面来,看着师雁行调味,又小声说:“只是前儿偶然听夫人说了句宋大人的话……小两年没见了,肯定也是想的。”
宋大人……
师雁行道:“大师兄?”
诗云点头。
现在裴远山膝下共有四名弟子,除了田顷、柴擒虎和师雁行之外,另有大弟子宋云鹭现居京城,在翰林院苦熬。
裴远山如今被贬,不方便书信关照,而宋云鹭家境贫寒,性格内敛,也不大可能往这边送信。
粗粗算来,师徒二人互无音信已经有小两年,怎能不牵挂?
后面师雁行炸好了小酥肉,又往上面撒了点椒盐,单独拿出几条来炖了酥肉汤,这才正式开饭。
刚出锅的小酥肉还有些烫,又香又酥又脆,吃了一条,还想再吃。
做成汤之后虽没了那种爽脆的口感,但是炖煮过的汤汁去除大部分油腻,原本的清汤中也多了油花,进而生出另一种全然陌生的神奇口味。
师雁行回来,裴远山和宫夫人肉眼可见的高兴,席间还小酌一杯。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师雁行才老实交代道:“大师兄那边……我已送去了年礼,师父师娘不必太过担心。”
对面两人就是一怔。
可细细一想,倒也蛮符合她未雨绸缪的做派,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什么时候的事?”裴远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