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他算真的歇了耍心眼儿的念想了。
对方年纪虽小,心眼却一点儿不少。难为能屈能伸能蛰伏,也能发狠一击必中。
自己和东家倒是耍了几回心眼,可每次都被借力打力换回来,这会儿还鼻青脸肿呢。
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一时不要紧,输两次也无妨,最要命的是为了一点所谓的面子放不下身段,输一辈子。
师雁行陪着笑了一回,这才摆正态度说正事。
“实不相瞒,过两日我还要去郑家做席面,这次比上回更讲究,没个三五日回不来,当真抽不得身。”
吴管事一听,还真不是赌气,心里多少好受了些。
“原来如此,师掌柜手艺非凡,这是能者多劳,旁人羡慕且羡慕不来呢。”
“嗨,您抬举了,不过小打小闹,说到底,还是个厨子罢了,哪儿赶得上您和陆掌柜恁大的家业……”
“哎,话不好这样讲,这自古英雄出少年,师掌柜年纪轻轻却巾帼不让须眉……”
两边又进行了一番毫无营养的商业互吹,最后一起发出浮夸的笑,很有点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不远处江茴看了,也不知怎的,就觉浑身发毛。
师雁行和王掌柜两人商议定,等她从郑家回来后的第三天重新坐下来谈。
送走了吴管事,师雁行一溜小跑回到摊子上,抓起水壶就灌,一口气狂喝半壶才罢。
“妈呀,说了一通鬼话,渴死我了!”
鱼阵面露惊悚,“鬼鬼白天也出来么?!”
她晚上都不敢把脚丫子露在被子外的,总觉得黑影里有鬼怪,随时会冲出来吃掉。
江茴听得笑出声,“放心,鬼不敢过来。”
小姑娘缩了缩脖子,哦了声,一点点蹭过来,紧紧搂住她的大腿。
师雁行笑着捏捏鱼阵的小辫子,“没有的事儿,逗你玩呢。”
鬼算什么啊,人可比鬼更可怕。
王桃口才了得,又豁得出去,虽是头一日来摆摊,但竟十分井井有条,一个人侍弄得风生水起,完全用不着旁人帮忙。
师雁行去看了一回,很满意,顺势退开。
江茴就抽空问:“那吴管事没找你麻烦吧?刚才过来的时候,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商人嘛,常有的事儿。”师雁行笑笑,浑不在意,“多得是昨儿打得头破血流,今儿捧着银子称兄道弟,习惯了就好。”
江茴听这话里有话,“怎么,他眼馋了?好大的脸!呸!”
鱼阵听不懂,但也跟着往地上呸了下。
江茴:“……”
她有点慌。
这孩子天天跟着出来,见了世面,可也见了好些脏东西,瞧瞧,这都学的什么!
师雁行戳戳鱼阵的肉蛋脸,“小孩子不可以这样。”
鱼阵闷闷哦了声,又问:“那狗……”
师雁行和江茴心头一跳,异口同声道:“也不可以说!”
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这小东西!
鱼阵噘着嘴蹲下,用手指头戳地面。
哼,小孩子怎么什么都不可以说?
师雁行笑了几声,看着路上过往的行人平静道:“做买卖不能意气用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以后看不惯的人和事还多着呢,难不成都不往来?不可能的。”
陆家酒楼的态度不算什么,说到底,还是自己现在太弱了。
就好比后世一个济济无名的小作坊,突然跑去找本地首屈一指的大型商超谈合作,人家部门经理都未必愿意见你。
难受吗?
确实不好受。
但事实如此,你现在就是弱,你得承认。
弱就是原罪!
况且最后她不也报了一箭之仇吗?
江茴听罢,若有所思。
理智上她明白这些道路,可情感上,仍免不了疙疙瘩瘩。
“唉,就是觉得憋屈。”她也蹲了下去,瞧着简直就是大号鱼阵。
看着娘儿俩排排蹲,师雁行闷笑出声。
“人活一世,谁不憋屈?咱们看着当官的风光,可为了升官发财,他们不照样要曲意逢迎?各有各的苦,都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