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居然是太监总管梁平的大徒弟,三福!论资排辈,他的资历还在近来很得用的四喜之上。看着他,梁平的脸色立刻变了。
殿内气氛更加凝重,有人低低地抽了一口冷气。
“没想到,你居然能把手伸到朕的身边来!”熙宁帝看着三福,叹了一声。
三福走到御台不远处,立刻有一把龙骧卫的钢刀指住了他的咽喉,逼得他站在原地,无法再往前。
熙宁帝冷冷看着吴王,寒声道∶“逆子!”
吴王不避不闪,迎上了熙宁帝的目光∶“如果有选择,儿臣并不想做逆子。”
他的目光在殿中逡巡,从惊慌的霍侧妃身上一掠而过,落在了空荡荡的席位上。在之前的很多年里,他坐在席上,身边坐的是另一个女子,也是他唯一的王妃。
再往上,后妃那一席里,原本应该坐着他的母亲。
然而她们现在都不在了。
吴王微微失神,然而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失神的时间极短,几乎没有人看出。所有人只听吴王面无表情地开口∶“父皇,您还在等什么呢?”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说出来的话比殿外呼啸的风更加森冷∶“如果父皇不愿意的话,必然是有小人从中挑唆,既然这样,那儿臣就只能清君侧,诛小人了!”
“去。”吴王轻描淡写地吩咐道,“去将睿王殿下请过来。”
殿内惊呼之声响起,而吴王身边的军士已经越过殿门,就要去抓睿王。
饶是景曦,此刻心也不由得微微提起,因为她知道,以吴王的忌惮,睿王之后必定就要轮到她。
随着吴王身边的军士越入殿门,殿中顿时混乱起来,靠近殿门的朝臣宗亲惊慌起身,向御台处躲去,有人甚至打翻了桌子,菜肴泼洒满地。
作为熙宁帝唯二成年在场的子女,景曦和睿王的席位离御台极近。而龙骧卫哪里能容得叛军逼近御台,不待熙宁帝吩咐,便有数名龙骧卫飘身而出,招招狠辣,与来人战在一处。
一片混乱里,熙宁帝面色铁青。
他拿起面前桌案上的一只青瓷酒盏,重重摔了下去。
那只酒盏看上去很普通,很寻常,寻常到它摆在那里有些格格不入。青瓷本来就是平凡的瓷器,不该摆到皇帝面前,更何况它做工也不算精细。
和玉瓷、雪瓷、洞窑瓷这些珍贵的名门瓷种比起来,青瓷唯一的优点,就是碎裂时响声格外清脆。
酒盏落地,发出一声极其清脆的裂声。
下一刻,仿佛有一阵风从殿内刮过,又好像后殿里藏着一只上窜下跳的猫,一点不易察觉的声音响了起来。
但这声音落在吴王耳中,如同晴天霹雳。
无数黑衣人从后殿涌了出来!
他们的黑衣与龙骧卫黑衣不同,而是禁卫的麒麟服!
熙宁帝寒声道∶“将吴王拿下!”
“是!”禁卫统领邹覆海高喝一声,紧接着无数禁卫潮水般往殿外吴王的方向扑去,丝毫不在乎广场中还有很多叛军。
吴王面色骤变,在护卫的护持下向后急退而去,然而禁卫的麒麟服已经近在眼前!
吴王遇险,为什么广场中的叛军没有上前救援?
——因为广场外,西宫门的方向处,刀兵喊杀之声传来!
此次谋反,吴王动用了泰、路两处巡检司的兵马。承天殿外的军士,只是其中一部分。绝大多数叛军,在两位巡检使的带领下展开了对城防司和禁卫的屠杀,意图趁除夕之夜百官入宫时,彻底掌控整个京城。
戍卫皇宫的禁卫应该已经在他们进宫时就被悉数杀死,现在西宫门处怎么会传来刀兵之声?
吴王脚步凌乱向后退去,面上的平静已经全部敛起。
在禁卫如同潮水般从后殿涌出时,他就生出了不详的预感,在这一刻终于全部成了真。
“原来父皇早有准备!”
极度惊怒过后,吴王眼底浮现出一丝玉石俱焚的疯狂来。
殿中有很多禁卫,西宫门处有援兵前来,眼看熙宁帝早有准备,一切无力回天,自己方才志得意满,然而现在看来,却像是一个痴心妄想的小丑。
但现在他还有广场上这一批叛军,一批携带了弓箭的叛军!
只要此刻万箭齐发,饶是禁卫军人再多,也不可能以人身硬抗弓箭。
吴王思绪几转,不顾面前一位护卫被禁卫一刀劈倒,鲜血四溅,血滴泼洒在他面颊上,用力举起右臂,做了个向下劈斩的动作。
与此同时,在吴王高高抬起右臂那个瞬间,无论是禁卫还是叛军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叛军服饰的人站在了吴王身后。或许有人注意到了,却没有当一回事——吴王的叛军,站在他身边保护他,这是很自然的事。
下一刻,冰冷的刀锋架在了吴王颈侧。
吴王愕然瞪大了眼,下意识想要偏头去看,颈侧的皮肉被刀刃割破,流出血来。
“叛逆住手!”擒住吴王之后,那人当即高喝一声,“吴王被擒,通通束手投降,若有反抗者,就地诛杀!”
叛军们的动作全都僵住了。
追随吴王叛乱,结果现在吴王先被拿下了。眼看前有狼后有虎,如今反抗,难道还有活路吗?
正在这时,只听嘈杂之声自外传来,随着人声逼近,通往承天殿的宫道上也被火光照耀,亮如白昼。
熙宁帝毫不惊慌,反而面现喜悦。
来的是一支刚刚经历过战斗的军队,他们刀锋上的血还未干,眉眼间隐带煞意,为首将领身着铠甲,手提钢刀,刀身上的血槽里有血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