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齐朝京城中的权贵们来说,漫长的几乎没有尽头。
被封锁的不止吴王府,或者说,京城中所有重臣的府邸都被包围了起来。他们其中的大部分没有迎来龙骧卫,而是数量同样多的禁卫。只有身份极其高贵,位置极其敏感的几位,才获得了龙骧卫围府的“殊荣”。
——假如晋阳公主没有离京,她应该也能享受到龙骧卫的待遇。
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浪尖上,没有禁卫敢擅自骚扰盘剥,绝大部分禁卫都在和府邸的主人交流之后,守在了府外。
只有一个地方是例外。
“请老大人移步。”龙骧卫黄字号卫队长客气地朝对面的老人颔首,“皇上要见大人。”
他对面的老人抬眼,挥手止住身后儿孙焦急的询问:“好。”
太傅一路被带进了宣政殿里。
他是两朝老臣,天子之师,哪怕疑似犯了事,也没人敢慢待他,甚至有小太监用一顶两人抬的小轿将他从宫门处抬到了宣政殿门口。到了御前,太傅俯身行礼:“老臣拜见圣上。”
熙宁帝神情复杂地俯瞰着年迈的太傅。
太子命在旦夕,他心中悲痛惋惜自不必多说。然而做了几十年皇帝,别的不行,喜怒不形于色还是勉强能做到的。
“老师起身吧。”熙宁帝道。
太傅起身,自有小太监为他端来椅子。待太傅在椅中落座,熙宁帝才道:“深夜请老师来此,是因为谋害太子的人已经查出来了。”
“哦?”太傅一怔,“请皇上明言。”
熙宁帝闭了闭眼,示意宫人将那一叠口供拿下去给太傅:“老师自己看吧。”
太傅翻的不快。他是成精的老狐狸了,一边翻看一边思考,意图从中寻找出脱身之法。一直翻到最后,他合眸将前因后果在脑中默想一遍,立刻就明白,自己脱不了身了。
刹那间,太傅有种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的荒谬感。卖官鬻爵、诬陷谋害对他来说都是寻常事,他也知道,以自己和熙宁帝的师生情谊,只要他不谋反,无论是什么罪都能抹平。
但是这一次的罪名,和谋反也差不多了。
太子因太傅陷害朝臣而受到牵连,事涉储君安危,熙宁帝不可能继续包容他——相反,熙宁帝一定会重重处置太傅,不会顾忌师生情谊。
“老师有什么想说的吗?”熙宁帝紧紧盯着太傅,语气复杂地道。
太傅沉默片刻,突然起身跪了下去:“因臣之过,伤及太子安危,臣万死!”
这一次熙宁帝没有请他起身,只淡淡道:“朕还记得老师当年是怎么教导朕的,这一次,老师准备怎么做?”
太傅深深叩首,满是皱纹的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请皇上对臣的家人网开一面,所有罪责由臣承担。”
半晌,熙宁帝才开口:“好。”
他顿了顿,又道:“请老师安心上路吧!”
太傅又是重重叩首,连叩三次,才颤巍巍起了身,老人瘦弱伛偻的身体慢慢向殿外退去。
“父亲!”太傅一回府,他的儿孙就急急忙忙围了上去,“到底出什么事了?”
太傅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七嘴八舌地问,只对长子道:“你年纪不小了,我们家的门楣到了你来扛起的时候了,记住约束家中子弟,带着他们回乡去吧。”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惊慌又惊疑不定。他的长子慌乱道:“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要多问。”太傅摆手,“我去睡两个时辰。”
太傅在家中的权威极其重,他表露出不想多说的意图,没人敢接着追问。所有人目送着老人并不高大的身体往正房走去,心里升起一点惊疑和隐隐的恐惧来。
走进卧房,太傅反手将门合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来。
他年纪已经老了,能保住家中血脉就够了。皇帝是他亲手教导,最明白这位皇帝的慈和心性,今日他自裁,给了天下人一个交代,皇帝不会祸及家人。
天色将明时,宣政殿外足音响起。
“皇上。”卫队长禀报道,“太傅已经自尽了,如今府中哭声震天。”
熙宁帝背着手转过身来,眼中隐有泪意:“老师这是何苦,朕已经给了他足够的富贵荣华,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何苦如此!”
“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旁的太监总管梁平连忙接口,“皇上慈悲,是太傅不知轻重,得寸进尺。”
“不知太傅家眷如何处置?”卫队长请示道。
熙宁帝叹了口气:“太傅因一己之私,谋害太子,就按律法判决吧。”
——大齐律例,谋害储君者,族诛!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宝子们,我写完了忘记更换进存稿箱了!晚上还有一章
第65章 讽笑 ·
熙宁帝这样说, 就是要把谋害太子的罪名嫁接到太傅头上,将玉姬从中摘出去:“那个叫玉姬的罪臣之女,杖毙, 连带着现在还在世的荣家人,一律秘密处置了。”
“是!”卫队长躬身应是, 退下去处置了。
等京城中的消息再次传到景曦手中时, 已经是大年初十的深夜了。
她深夜里从谢云殊床榻上披衣而起, 带着浓浓的怨气和起床气,拆开了湛卢传来的密信,越看睡意越淡, 直到看完之后,才放下信纸,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