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曦昨晚睡得晚了点, 正在用早膳。谢云殊行完礼, 景曦直接道:“不必多礼, 坐下一起吃点。”
谢云殊落座,晋阳公主既然根本没问他吃了没有,那他就没有回绝的余地。好在他一向吃饭只吃七分饱, 在景曦这里略吃几口,倒也能吃得下。
景曦还自认为非常大度地和谢云殊分享她心爱的一道菜:“这道水晶虾饺你尝尝,味道着实不错。”
谢云殊依言尝了一个。
水晶虾饺的皮白纸一样薄,却比纸更加剔透。隔着透明的皮,能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虾仁和涌动的汤汁。咬开柔韧的皮,鲜香温热的汤汁就淌出来,更难得的是那颗虾仁,鲜美香甜,应该是最好的、现杀的虾。
在晋阳这内陆之地能取得如此新鲜的虾, 可见晋阳公主权势之大。
谢云殊知道,贵胄能吃到的很多时候未必比下面的人好。因为有些太罕见的食材不是随时能拿出来的, 所以厨房根本就不会做给主子吃,防止主子下次想吃他们却拿不出来,反而落了罪名。
——所以能呈上来的,不一定是最好的, 但一定是最稳妥的,绝对不会出差错的。
一碟虾饺事小, 难得的是公主府根本不拿新鲜上好的活虾当罕见东西,厨子有信心随时能做出来,这才会往公主桌上端——否则寒冬腊月晋阳公主要是想吃,厨子难道能哭着来禀报公主,说弄不到虾,求公主换一道菜?
在景曦的热情推荐下,谢云殊吃了两个虾饺,喝了小半盏鸡丝粥,才放下筷子,捧起茶水漱口。
景曦笑吟吟道:“今日怎么过来的早,晚上才是中秋灯会,现在就急着出去了吗?”
谢云殊在府里待的久了,确实迫切地想出去走走。他轻咳一声,道:“不是的,昨日母亲的信里,附上了外祖父的信,说外祖父正在外游历,大约十月左右就要过来看我。”
景曦眨了眨眼:“好啊,本宫命人打扫一处干净的客院出来。”
谢云殊的外祖父裴燕章名士之风天下闻名,景曦对他也十分好奇。
谢云殊连忙解释道:“外祖父性情比较疏狂,喜欢在外游历,住在府中多有不便,我准备在府外买座小院,想请公主给一道手令,准许我派人出去。”
景曦疑心发作,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谢云殊是否有别的用意,不过转念一想,谢云殊的破坏力有限,只要盯紧了他,他的属下能不能出去其实问题不大,于是爽快道:“可以!”
谢云殊喜出望外,心道公主果然宽厚。
——他对景曦的误解实在有点大。
“晚上灯会人多,整座晋阳城的百姓都会出来看灯,我们带的人太多会败了他们的兴致。”景曦对谢云殊道,“晚上就换件普通衣服,把脸遮起来,带几个护卫轻装简行就好,你带一两个人也就够了。”
论起出门在外的经验,谢云殊比景曦丰富的多。他道:“公主记得多准备点铜钱,我只带上宝泓,公主多带几个护卫。”
“铜钱?什么铜钱?”景曦恍然大悟,“本宫把这个给忘了!”
谢云殊笑道:“公主是打算拿金叶子去街上买东西吗,那可就太显眼了些。”
景曦在京城也不是没出过门,一向用的都是金银叶子。宫中爱用金银叶子赌彩头赏下人,拿出去好看又体面,叶子薄薄一片,也费不了多少金银。
说的实在一点就是,这东西既好看,又费不了几个钱。
去年过年景曦进宫陪柔贵妃打牌,打了两个时辰,赢走了柔贵妃半袋金叶子,气得柔贵妃把她赶下桌,再不和她玩了。
晋阳不比京城,带金叶子出去太扎眼。景曦一边命人准备铜钱,一边饶有兴趣道:“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谢云殊:“公主过奖了。”
他忖度着景曦心情不错,索性多说了两句:“府里这几日收到了不少节礼,有些是从京城送过来的,有些是从其他州县送过来的,还有些是晋阳当地世家的——这些我拿不准该退回去还是收下。”
景曦想了想:“京城和其他州县的节礼登记入库,是给你的你就自己收着——当地世家的只收楚氏和卫氏的,再回一份过去。”
“其他家族的节礼全退回去?”谢云殊问,“小家族也就罢了,还有个建州刘氏呢。”
景曦道:“楚氏一向亲附公主府,卫氏近来向本宫低了头,本宫和他们有节礼往来是赏他们的面子,刘氏算什么东西。”
谢云殊明白了,晋阳公主这是要刻意把刘氏从建州三大姓中孤立出来。
楚氏一向就比较亲近公主府,卫氏不知道什么缘故也倒了过来。既然倒向公主府,景曦肯定要给他们几分好处。
——这份好处要从刘家身上挖。
景曦打的主意就是三大姓留两个为她所用,剩下一个刘氏慢慢打压下去,把刘氏大部分积淀化归到她手里,余下的好处用来拉拢人心。
原本还要花费些功夫,建州刘氏树大根深,不好动摇。但卫氏倒向公主府之后,她甚至都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暗示自己的态度,楚氏和卫氏就会主动蚕食刘氏。
对付世家,就该交给世家来做。他们最在乎家族的荣誉和利益,也最知道如何毁灭一个家族的荣誉和利益。
“殿下。”云秋从外面进来,“纯钧来报,说护送楚公子去南州的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了楚公子的节礼,现在全放在外院。”
景曦十分感动:“枕溪有心了,日子也巧,竟然正赶在中秋节当天送过来。”她转头看向谢云殊,“云殊,你带人去外院盘点入库。”
谢云殊眨眨眼,知道晋阳公主是有事要处理,立刻起身道:“好,我这就过去。”
黛蓝的身影从正院门口消失,景曦才对着云秋伸出手来。
云秋也不多话,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楚霁写信言简意赅,景曦手里拎着薄薄的一张信纸从头看到尾,无语凝噎半晌,才道:“回来的那些护卫都还好吗?”
云秋的表情也一言难尽,梗了梗:“精神看着都好,就是……风尘仆仆了些,像是跟着楚公子在南州挖了一个月的煤。”
握着信纸的纤指一松,那张信纸就打着旋飘落回案头。景曦叹了口气:“他们也不容易,跟着楚霁跑到了辉日关去,赏他们每人五十两银子,让他们休息三天再当值。”
辉日关三字一出,云秋也是一惊:“辉日关?楚公子怎么到辉日关去了?”
“关外荆狄又有异动,郑蝉亲自坐镇辉日关,楚霁也跟过去了。”景曦道。
荆狄就是指齐朝关外北方的异族。他们每逢深秋冬日,必然要南下劫掠,平时也时不时骚扰边关。近年来荆狄越发壮大,要不是郑蝉威名不减,坐镇边关,南州的损失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