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曦看着承影,仿佛慈母看着自己不太聪明的傻儿子:“当然是试一试能不能把他策反过来。”
隔壁喝茶的林知州还没来得及被叫过来,景曦决定花费短暂的片刻时间,把话掰开揉碎了跟承影说一说,也好让他知道人心的险恶:“谢云殊到了晋阳,身家性命就全攥在本宫手里,谢丛真对付本宫,事成了谢云殊没什么好处,事不成谢云殊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你说他知道了之后,心里会怎么想?”
“这种时候。”景曦喝了口茶,继续循循善诱,“本宫偏偏不迁怒谢云殊,反而依旧待他温和,谢云殊是个少年名士、翩翩君子,本宫对他越好,他心中有愧,就越坐立难安,然后再想起谢丛真罔顾他性命,焉能不倒向本宫?”
承影咋舌:“那万一他不信你说的话呢?”
景曦:“那本宫也没什么损失啊!”
她理直气壮,打的一手好算盘。反正她本来就没打算拿谢云殊泄愤,如今只是在小处待他再好一点,说不定就能把谢云殊笼络到自己这边来。
到时候如何利用谢云殊来对付谢丛真,景曦能想出一千种手段。
承影沉默了片刻,发自内心地感叹:“谢云殊的运气,是真的不好!”
正当承影在这里啧啧感叹之时,云秋推门而入:“殿下,巡检使派人来报,说凶徒卫阚已经投案自首,请公主移步巡检司听审。”
景曦精神一振,顿时起身:“云秋,你去告诉林知州,本宫方才交代他的事赶紧吩咐下去,口供尽快拿到手,然后让他随本宫一起去巡检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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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景曦自从来到晋阳之后第一次离开公主府。一路上她想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风貌,然而因为有人潜入公主府的缘故,公主府护卫们的警惕达到了最高峰,将她的马车严严实实包围起来,不给敌人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景曦揭开车帘,只能看到铮亮的铠甲和密密麻麻的人墙。
她沉默着把车帘又放下了。
闹出丢失腰牌一事后,景曦让人把相关侍卫全部都扣住审讯了两日,最终发现他们应该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一百名侍卫又是赐下来的,景曦也不好轻易处置,最后她把这些人筛选了一遍,不太行的全部送去她在晋阳郊外的一处庄子上,现在应该正在勤勤恳恳地耕种。
能留下来的侍卫哪个也不情愿再被打发去种地,于是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在晋阳公主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可靠,努力向公主府护卫看齐。景曦一路上掀开车帘三次,三次目光所见的侍卫都宛如雄鸡般昂首挺胸。
她迷惑地看向承影。
承影一言难尽:“他们可能是比较积极,但是护卫不需要这么……这么僵硬,应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对,否则真正遇险,恐怕难以及时应变。”
“没事没事。”景曦倒很豁达,“有表现的心是好事,下次训练护卫的时候,记得把他们也带去。”
马车很快就到了巡检司,唐巡检使亲自迎了出来,想将景曦带进堂中休息:“公主稍坐片刻,臣正在主持审讯,等拿到口供之后马上就给公主呈上来。”
“不必。”景曦止住了唐巡检使的话,“本宫也随你过去看看。”
唐巡检使面露为难:“审讯要动刑,恐怕会冲撞公主,而且那卫阚凶性难训,臣也怕他对公主口出不逊——要不公主先去休息片刻,让林大人跟臣来看审讯也是一样的。”
被甩在后面的林知州:“……”这时候你倒是想起我了?
“无妨。”景曦道,“唐大人不必担心,本宫还不至于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凶徒吓退。”
唐槐庵本来还想劝,但一看景曦神色坚定,显然已经拿定了主意。他请晋阳公主过来,本就是为了向晋阳公主证明自己是在尽力办案,绝无半点推脱。如今晋阳公主想亲眼看一看,反而更能证明自己的尽心尽力。
这样的想法在心里一转,唐槐庵也就不劝阻了,将景曦请进了审讯堂中。
按理说民政、审案都是由知州主管,巡检司的审讯堂主要审讯的是当地驻军中的违法乱纪、不尊军令者。这里的刑具和审讯手段远比州衙要多,景曦一进审讯堂,就看见一个被五花大绑在一根立柱上的男子。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亲眼看见卫阚。
从前在她的心里,卫阚是一个模糊的形象。这个男人在她的心里代表着愚蠢,因为要替一个本就该死的罪人报仇,心甘情愿做了谢丛真手里的一把刀。也居然真的让她功败垂成,死在了最志得意满的时刻。
她凝视着卫阚的面容。
这个中年男子在画像上生着一把茂密的络腮胡子,投案之后,或许是为了验明正身,巡检司的人已经把他的胡子剃的干干净净,下巴和上半张脸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颜色,有种诡异的好笑。
然而卫阚注视着景曦的眼神却与他令人发笑的面容截然不同。他眼里满是刻毒的仇恨,死死盯着景曦——早在方才门前的守卫扬声参拜晋阳公主时,他就知道,不远处这个美丽的少女,就是他最痛恨的仇人。
假如愤怒的目光可以化成火焰,景曦这一会估计都被烧糊了。
唐槐庵还没来得及对卫阚用刑,因此这里的情景暂时还不算吓人。景曦在堂上落座,一手抚平袖间压出来的皱褶,漫不经心地抬眸看了卫阚一眼。
卫阚猛地挣扎起来。
旁边的看守立刻一刀背砸在卫阚肩上,怒斥道:“放肆,想死吗!”
“咳咳咳!”唐槐庵在堂上猛咳起来。
看守这才意识到坐在这里的不只是巡检使,还有一位晋阳公主,连忙俯身请罪:“卑职无礼,请公主恕罪。”
“无妨。”景曦温和地道。
她抬眼看向卫阚,示意看守将他嘴里的布团掏出来,问道:“周平山是你兄长?”
“你这毒……”卫阚嘴里的布团刚被掏出来,立刻就要破口大骂。看守眼疾手快,又是一刀背砸在卫阚脸颊上,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景曦仿佛什么也没看见,接着道:“周平山利用职位之便,在任上不过三年,就贪污了足足三万两银子,大齐律例,官吏私自收受财物超过五百两,处死罪;超过三千两,处死,家眷流放。”
她淡淡道:“端穆皇后依律判决,并无冤屈之处。”
事实上宣皇后那时日理万机,一般没时间刻意抓贪腐。周平山运气不好,他坐在吏部侍郎的位子上,偏偏和吴王一党走得很近,宣皇后才对他动了手。
那时吴王年纪也还小,吴王一党虽然跳的高,但那主要是他的母亲林昭仪和外祖林家不甘寂寞。宣皇后杀了个周平山震慑他们,才让吴王一党低调了下去。
虽然周平山运气不好,成了被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但他贪腐是罪证确凿,并非诬告臆造。景曦是真的不明白卫阚为什么一副受了天大冤屈的模样,非要给周平山报仇。
景曦做了个手势,示意看守不要拦,让卫阚说话。
“宣氏那个毒妇,不但杀了我兄长,还将我的嫂子、侄儿侄女一同流放边关,让他们孤儿寡母惨死异乡,何等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