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什么都不想从郑彤这里得到了。
从郑驰乐那天拒绝他们那个收养建议时说的话看来,显然是后者。
正是因为不再强求什么,所以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所以才会认定“姐”、“姐夫”这样的称呼不改口。
关振远叹了口气,说道:“你和芽芽要跟乐乐好好相处。”
关靖泽“嗯”地一声,目送关振远离开。
他转过身走回小床边看着睡得分外香甜的佳佳,回想起三个人相处时的场景,心也不自觉地发软。
既然以前没有给过,那么以后也不需要了,有他和佳佳就已经足够。
郑驰乐当然不知道关靖泽无耻地把他自己加进了“需要”名单里面,他正为自己的事忙得脚不沾地。
在岚山周围的村庄跑几天以后,季春来干脆地把郑驰乐踢开了:“我带你两个师兄去东边,成老师你们去西边,乐乐,你自己往南走。”
郑驰乐不服:“为什么我不能跟师父一起?”
季春来说:“这只是走访而已,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倒是薛岩和大牛还需要带带。”
郑驰乐瞪着薛岩和牛敢玉,那模样儿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薛岩先受不了了:“师父,我跟乐乐一路吧,他也可以带我,您带着大牛就好。”
季春来点点头:“也行。”
郑驰乐没话说了。
他带好记录本领着薛岩往南跑,开发是要因地制宜的,他们一路上要关注的是地势、气候,还得问问当地人有过什么栽种经验。当然,一上去就发问是行不通的,还得跟人套套近乎,比如给人瞧瞧病之类的。
岚山人常年跟药打交道,对于医术倒也有几分心得,见郑驰乐还真有几分真本领,也就和他聊开了。
薛岩一开始还是跟以前一样沉默,可郑驰乐哪里会让他闲着,招呼他也上前给人把脉。
一看薛岩那生涩的架势,眼睛毒辣的人都笑了:“哟,这一看就是生手!”
薛岩也不恼,试了几次以后就不再生疏了,认真地跟郑驰乐得出的结果对照。
一路走过几个村落,郑驰乐收获颇丰,薛岩也获益匪浅。
两个人走了一整天才踏着余晖回岚山小学。
回程由于赶着回去,倒是没怎么说话。
直到校舍出现在他们眼前,薛岩才突然开了口:“乐乐,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踏实。”
郑驰乐一愣,笑了起来:“我也这么觉得。”
不知怎地,郑驰乐给关靖泽回信时神使鬼差地把这一段对话写了进去。
薛岩和牛敢玉都在慢慢改变,郑驰乐心里当然很欣慰,可这些话他不知道可以对谁说,想来想去也只有关靖泽能聊上两句。
关靖泽看到信时在心里刷刷刷地写上了薛岩的名字。
——发现威胁。
很可惜,他还没法把这个威胁解决掉。
关靖泽决定按兵不动。
他开始详细地把这边的情况写在给郑驰乐的信里,包括佳佳开始学爬了、郑存汉精神好了很多等等,最后详细地说起东边污染情况的调查进展:关振远联合了省公安厅、省环境保护厅、省院医疗队组成调查小组,扫除了调查障碍,雷厉风行地展开了调查。
关振远一向硬气,既然决定要介入就不会瞻前顾后,这次调查声势浩大,就连不再调查名单内的厂子也有不少吓得关门大吉、卷款逃亡——这些家伙简直是不打自招了。
有不少人暗里笑关振远是个愣头青,都幸灾乐祸地等着看他怎么收拾东边这个烂摊子:污染容易治理难,他把这事儿揭出来不是等于把东边这一块的生路都断了吗?
对于种种非议,关振远却只有一句话:“难治也治,尽量说服重度污染区的居民及早迁出,在没有解决污染问题前受污染地区产出的东西统统不允许进入市场。”
关振远是淮昌的一把手,他一发话底下就全安静了,只是心里都在盘算着自己该怎么应对才好。
不能怪他们忧心忡忡,这么一来东边这一块不仅不能提供税收,还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不是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吗?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支持的,当场就有人自动请缨揽下污染地区的治污重担,这人叫解明朗。
解明朗后来也是很有名的家伙,他十年如一日跟污染打交道,被称为“防污治污第一人”。
关靖泽在信里提起解明朗是想让郑驰乐帮忙想想接触污染物时有什么有效的防护方法,因为解明朗办事经常亲力亲为,最后因为经常行走在污染区、接触污染物而得了重病,命在旦夕。
那样的结局想起来还是令人唏嘘。
张世明在会议过后就找过解明朗,了解到治污的难度后拍板定案:必须扩大报道、扩大影响。
这时候国内的媒体还处于“报喜不报忧”的阶段,很少有大篇幅、大版面报道某件负面新闻的状况出现,毕竟出现这种新闻对于当地的负责人而言也是赤裸裸的打脸行为!
张世明跟关振远坐下来谈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在九月一日这个全国开学日开始全程跟进报道。只有引起更多的关注,才能让更多的人注意到污染的严重性。
在这种信息闭塞的年代,做好这种专题并把它传播到其他地区,对张世明而言也是一个挑战。
但是张世明显然并不害怕这种挑战。
“你问过我为什么要选那样的路。”关靖泽在信的最后写道:“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他们都已经在前面开路,而我只是跟着他们往前走而已。”
郑驰乐接到关靖泽的长信时已经快开学了。
暑气渐渐散去,秋意慢慢渗进来,四面吹来的风都泛着凉气。岚山的雾气也不知从哪生出来的,一到清晨就雾蒙蒙一片,直到朝阳升空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