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主簿虽然死了,可是宋氏生养的几个孩子都被她教养得不错,柯祐的三位嫡亲兄长都已有了功名,大哥已娶妻未生子,如今是举人,二哥、三哥都是秀才。四兄弟里面,仿佛是柯祐最不成器了。
对于达官显贵来说,柯家如今的光景自然是叫人瞧不上眼的。
可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一举人两秀才的威慑力还是很不错的。
柯祺因此把刘谷一家托付给了柯祐。也不用柯祐多做什么,只要他派个小厮隔三差五去刘谷家中转一圈,周围人知道刘谷一家和柯府还有联系,那些人就不敢小瞧刘谷了,自然欺负不到刘谷头上。
说起来,柯主簿死的真是时候。
去年秋闱,柯大中了举人,本是有资格参加今年春闱的,但他能中举已是勉强,他的先生也觉得他火候不够,不如多读些书,避开今年的会试,直接参加三年后的会试。柯主簿死在这个当头,柯大需要守孝三年,这三年正好用来安心读书。三年后,他出了孝就能参加考试,竟是半点都没有耽误。
柯祐看了刘谷一眼,说:“你放心吧,保准不让人欺负了他们。”
刘谷闻言又战战兢兢地谢过了曾经的主家少爷。
柯祺和柯祐都有孝在身,因此并不能去酒楼吃饭,既然办好了事,大家就此散了。
柯祐记得柯祺说过的话,转身回家时,特意绕去金银铺子想要给母亲买一样礼物。他精挑细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上了一只纯银打造的小王八。他原是想要买金的,可惜他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就只够买一只银的。这王八个头虽小,却活灵活现,看着就是一只正经的好龟,和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
宋氏见小儿子小心翼翼捧着一只王八说要送给自己,不免沉寂良久。这傻儿子到底是谁家的?
“怎么想到送这个了?”宋氏问。
“千年王八万年龟,儿子只想母亲的年岁长长久久、久久长安。”柯祐嬉皮笑脸地说。
宋氏抽了抽嘴角。她的视线慢慢从小王八身上转移到了柯祐脸上,说:“你如今也大了……”
柯祐脸色一变,说:“娘!我还小呢!”他真的不愿再读书了。他知道自己实在没有那个天赋。
宋氏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在柯祐的额头上戳了一下,故作失望地说:“我本来想分个铺子给你,叫你好好历练一番的,既然你还小……”她算是早就看出来了,指望小儿子去考功名肯定是不成的了。
“娘,我已经长大了!这一刻的我早已经不是上一刻的我了,我长大了啊!”柯祐赶紧把小王八放在了桌子上,认认真真地给宋氏捶起了肩膀,“娘,你觉得力道如何?我捶得比嬷嬷们捶得要好吧?”
宋氏享受着小儿子的殷勤。该死的都死了,该散的都散了,她也用不着再小心翼翼地哭穷了。她当初嫁妆丰厚,自己又擅长经营,手里的私产其实不少,虽比不上豪门显贵,但总归要比寻常的人家富裕一些。可因为柯主簿的一再变心,宋氏在这些年就不得不做出了一副嫁妆即将用尽的穷酸样子。
柯祺坐上了侯府的马车。
“你且在城里绕一绕。”柯祺吩咐车夫说。
说着他又回头看向林管事,问:“我想在外头略逛一逛,不会耽误了回府的时间,可以么?”
林管事自然是什么都随着柯祺的。
马车缓缓走着。柯祺掀起帘子看着窗外的店铺。路过一家糕点铺子时,他叫马车停下了。林管事以为柯祺有什么想吃的,立刻表示他可以下车帮柯祺把各样东西买好。柯祺却摇摇头,自己下了车。
这点心铺子算是中高档的,寻常老百姓们舍不得买,来店里的大都是达官显贵家的为主子们采买的丫鬟小厮。柯祺在店中转了一圈。他并不是特别喜欢吃甜食,但他对甜食的做法却有几分了解。见店中的糕点都很新鲜,样子看上去也都不错,他就称了半斤枣泥山药糕,又称了半斤的双色马蹄糕。
等柯祺提着糕点回到马车,林管事笑着说起了府中的事,道:“若柯少爷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吩咐厨房就是了。那群惫懒货,平日里总想不出什么新花样,但手艺还是极好的。当然,外头的吃食也别有一番风味,三少爷就总是往府里叫外头的席面。柯少爷只要吩咐小厮一声,自然会有人帮着跑腿。”
这算是善意的提点了。林管事话中的意思就是让柯祺记得把他自己当主子,在侯府中不要拘束。
柯祺微笑着,偶尔点头应和,算是接受了林管事的示好。
待柯祺回到维桢阁,维桢阁内的管事嬷嬷似乎在对谢瑾华汇报事情。柯祺远远望去,只觉得谢瑾华和嬷嬷的表情都有些严肃。不过,等到柯祺走进时,嬷嬷已经说完了话,对着谢瑾华行礼告辞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柯祺问。
谢瑾华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办事可还顺利?”
“再没有比这更顺利的了!以前总听人说过,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寻常人去衙门办事时,会被小吏们在这里卡一下,又在那里卡一下,不塞点银子给他们就办不好事。这回有林管事跟着,人人都认得出他是侯府的人,于是我就狐假虎威了。”柯祺故意说得眉飞色舞,瞧着很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意思。
谢瑾华知道柯祺是在拿外头的事来哄自己开心,他忍了忍,还是没能忍着,表情严肃地说:“狐假虎威不是这么用的。如今你是府里的主子,林管事再有脸面,也是府里的下人。你用不着借他的势。”
“那用在我俩之间总是对的吧?你是虎,我狐假虎威。”柯祺笑嘻嘻地说。
狐假虎威不是什么好词,但用在这里有妻凭夫贵的意思。
这话确实没说错。
可这柯祺真是……怎么能把话说得如此直白?
谢瑾华一时哑然。
“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柯祺举起右手,扬了扬手中的糕点。
“礼物?”谢瑾华愣住了。
柯祺把手中的糕点递给站在不远处侍立的大丫鬟,笑着说:“是啊,出门一趟当然要给你带点小礼物了。这是在城东点心铺子买的糕点,不知道有没有小厨房里做的点心好吃。你先尝尝看,要是不好吃,那就都给厉阳吧。”厉阳胃口很大,明明侯府也不曾饿着他,他还是每天都处在吃不饱的状态中。
此时的人一天都只吃两顿,因晚上睡得早,天黑就上床躺着了,柯祺就习惯了只吃两顿的日子。不过,在富贵人家中,主子们在中下午时还是要用糕点填补一下。侯府中自然不会断了点心的供应。
柯祺发现谢瑾华还挺喜欢吃点心的。他送礼当然要投其所好了。
“既是送我的,如何能让厉阳吃了?”谢瑾华笑道。
“万一你不喜欢吃呢?不过,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你肯定会喜欢。”柯祺信誓旦旦地说。
丫鬟很快把点心重新装盘送了上来。
谢瑾华捏了一块枣泥山药糕放进嘴里,闻言朝柯祺的两只手看去。
柯祺把藏在身后的左手拿了出来,说:“喏,这是毽子。我仔细挑了好久才挑中这一个,你看这上面的公鸡毛多鲜亮啊!”大夫们都说谢瑾华应该要适当活动一下了,踢毽子就是一个很健康的运动嘛!
此时还真没有男孩不能踢毽子的说法。不像后世的小学生,仿佛男生踢毽子就显得娘气了。考虑到此时还有男人化妆的雅俗,一些自诩为“美男子”的男人们喜欢往自己的脸上涂白粉,给自己化个厚厚的大浓妆。柯祺觉得惨不忍睹,但白粉妆却在文人中大受追捧。因此,踢个毽子确实是没什么了。
不得不说,柯祺的眼光确实是不错的,公鸡毛真的很鲜亮,在阳光下都仿佛反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