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与引兰见状,两人面面相觑,很快就转身上了后面的马车。牵着马在一旁候着的棋福见状,奇怪的盯着已经关上门的车厢许久,才赶忙牵着马跟随在车队之后。
长宁没想到陆砚会随自己上车,有些楞,道:“夫君今日不骑马么?”
陆砚闻言突然轻笑出声,看着她道:“从昨日到现在,六娘还是第一次唤我夫君。”
长宁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唇角,有些弱弱的解释道:“我只是还不太习惯……哦,对了,娘亲说在外要对夫君称自己为妾身……其实这个我也不太习惯。”
陆砚看着她因为懊丧而垂下的小脑袋,伸手摸了下她的发髻,见她抬头有些吃惊的看着自己时,才温声道:“不用这般讲究,你如何唤我都好,自称为‘我’也很好。六娘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这些习惯不用改,因为我并不在意。”
“那你在意什么要对我说,我若是能改的,一定改,若是不能的……”长宁有些为难的歪了歪头,抱歉的看着陆砚道:“我只能尽量不在你面前那般了。”
陆砚唇角弯出明显的弧度,注视着长宁,半响后认真的点头应道:“好,六娘也一样,我们都这般,可好?”
长宁轻声笑了起来,低沉了一早上的心情好像都变得愉悦起来。
陆砚看着她,乌发雪颜,朱唇皓齿,像是花朵初绽般的笑容美好的让他脸上也浮现出一抹融融暖笑。然而这样明媚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不多时,她便是被风吹过的小花一般,有些沮丧的垂下了头。
陆砚从她洗漱之后,就发现她的不开心,可明明回舒家应是她最高兴的事情。因为放心不下她,所以才柒马坐车,此刻见她如此,便也不再猜测,直接问道:“六娘今日因何不高兴?”
长宁抬眼看向他,眼神有些晦涩,半响后微微抿了下唇,呐呐道:“我昨日那般,夫君是否心中不痛快?”
陆砚不太明白的拧了下眉毛,正欲细问时,却见她白玉般的耳根已经变成粉红色,立刻恍然明白她刚刚话中的意思,联想到今晨她的乳娘伺候她洗漱时的表情,心中便是一片了然。
“未曾。”陆砚回答的十分果断,看着长宁等着黑漆漆的杏眸的看着自己,不由笑容更明显了,抬手抚了抚她的鬓角,道:“若为此忧心难过,着实不必。”
小剧场:
长宁:我夫君真是个好人
陆砚:来“日”方长!
第六十一章
知道陆砚、长宁两人今日回来,舒家从昨日就开始准备, 就连舒晏清也在散朝以后便回了家。
舒家的厮儿很早便等在锦葵街口, 远远看到定国公府的车马, 便一路奔回报讯。
待陆砚扶长宁从马车上下来时, 舒孟俊已经立于门屋迎接他们了。
“陆三……”舒孟俊习惯性的称呼还未出口便及时收住了, 挠了挠头, 有些艰难的改口道:“郎君……”
陆砚微微一笑,上前打量一番舒孟俊, 道:“砚归来迟矣, 尚未恭喜内兄武场折桂。”
舒孟俊笑容爽朗:“哪里, 若不是陆三……郎君考了科举, 只怕武举状元也是你的!”
长宁见他一而再, 再而三的改不过称呼,忍不住嗔他一眼。刚好被舒孟俊抓了正着, 见她一副嫌弃自己的样子, 忍不住对她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 逗得长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陆砚看到,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舒晏清看着同行而来的三人, 目光落到长宁身上, 见她一如往常那般欢快, 微微放了心。这桩婚事是圣上赐婚,他无法拒绝,但私心里也是想让这个自小娇宠的孙女能够得一良人, 过得美满。陆砚在他看来,文才人品都是上佳,然而为人夫却并不仅仅凭此便可。当年新婚夜陆砚便匆匆离京,两府长辈都觉得长宁受了委屈,然而在他看来,却觉得正好,若是两人有心,便会趁此别离相互熟悉;若是无心,有这段时间,略大几岁,也比当时要懂事许多。只不过心中虽如此想,但昨日陆砚归家,他依然心中忧心,但此时见两人虽尚无夫妻之间的亲密,却也算熟络。
舒晏清含笑捋了捋长须,抬手示意面前向自己行礼的两人起身,道:“三郎归来乃大喜,当日东胡可汗战死军报传来时,满朝皆赞叹,老夫听闻,心中也颇感欣慰,虽知并无伤患,但不亲眼得见心中忧虑难除。今日见三郎步伐稳健、轩昂英武,方知是我忧心过甚了。”
陆砚闻言立刻躬身道:“祖父慈爱,砚甚感矣……”
舒晏清见他面色愧疚,也不再客套,示意舒修远带两人去拜舒家家祠。两人跟着舒修远向定慈居走去,一路上长宁时不时的给陆砚说着两旁的院落布局,陆砚也听的认真。
舒家面积在寸土寸金的京中并不算小,然而与占地阔大的定国公府相比却要小上许多。但园中精致颇为精致,极具江南风格。
“快到了呢。”长宁突然长叹了声,歪头靠向他道:“新婚第二日拜门,是翁姑陪我回来的,只不过因你不在,所以家中未让我拜家祠,父亲拿了我出门那日悬与门上的红绸放置案上,说要等你回来再将红绸撤下,先祖便也知道你我圆满,更能保佑我们生活祥和了。”
定慈居的门已打开,陆砚一眼变卡到了乌黑方案上的一抹鲜红,想到长宁刚刚说的话,神态更是虔诚,规规矩矩的跪下行了大拜礼,看着舒修远将那段红绸从案上拿下,用火烧了,火苗腾的一下升高,扬起尚未烧尽的红绸,一片红火。
因着这个兆头,舒修远心情大好,出了定慈居,见女儿笑的一脸明媚,心中原本对陆砚的一丝丝不满也微微散去了些,慈爱的摸了摸长宁的发顶,道:“随你母亲去后院吧,我与砚郎去你祖父那边。”
长宁挽着父亲的手向他身边靠了靠,听到这般安排,听话的点点头,又看了眼一旁的陆砚,对他微微一笑,便转身随曲氏向后院去了。
见母女俩身影消失,舒修远才转头看向陆砚,见他也是刚刚转回目光,便笑道:“阿桐自幼被家中娇宠,虽识大理,但有些礼数尚有不周,还请砚郎以后多包涵些许。”
“岳丈此话让小婿惭愧,六娘这般已是很好。”陆砚连忙应道,见岳丈脸上的笑容深了许多,也不由笑了起来。
曲氏见女儿依然是一脸娇憨,心下便有些猜疑,一边听着女儿说些小孩儿家的闲话,扭头看了眼跟在女儿身后的乔娘子,见她面色忧愁,便知自己心中所想为实,当即心下便是一紧,虽面上笑容未变,但再看向女儿时,目光也多了几分忧虑。
“……三郎从北地带回来好些东西,其中特意给祖父、父亲、母亲备了礼,有这么大的翡翠还有我叫不出名字的宝石,一会儿母亲看看做什么好……”长宁指着被人搬进来的箱子说道:“还有一些东胡特产的草药,说是补身甚好,给祖父……”
“阿桐。”曲氏挥手让人退下,淡淡的打断长宁的话。
长宁指着箱子的手慢慢收回,见曲氏神态便知她要说什么,不等她开口,已垂下了小脑袋。
曲氏见她这般模样,也未像乔娘子晨起那般说她,只是伸手将长宁揽入怀中,轻柔的抚着她的后背轻声道:“娘知道阿桐这般是有缘由的,可否与娘说说?”她教养大的女儿她最清楚,长宁不是那般任性骄纵到不知轻重的小娘子,如此这般必是心有芥蒂。
长宁靠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不知为何就有些想哭,抬眼看着曲氏柔和的脸庞,咬了咬唇摇头小声道:“娘亲……三郎昨日归家待我如兄长般温和,阿桐也知他对我好,只是……心中还是害怕……”
“怕?”曲氏不解:“怕什么?”
长宁抽了抽鼻子,低头看着自己相互绞着的手指喃喃道:“阿翁有两房妾室,侍婢若干,阿姑那么好,能干又美丽,可一月能见阿翁时间不足十日,阿翁疼宠芳娘子,连带着对她所出的三娘子、五郎君也偏疼许多,在定国公府三年,女儿不止一次见到三娘子欺负丽娘子所出的四娘子、五娘子,然而阿姑每次惩罚都被阿翁前来求情而作罢……世子与世子夫人成亲快十载,虽世子夫人未有子嗣,却也给世子纳了妾,可如今纳妾不足两年,世子便要迎二房夫人进门……娘亲,女儿与三郎三年未见,虽觉在定国公府孤单无靠,可闲暇时,心却轻松自在,倘若……女儿与他成了真的夫妻,必是会连着心一起交于他的,若哪日他与阿翁、世子一般……女儿交出去的心又该如何?不收回,定是会痛的,您说这世上男儿纳妾收小本就平常,女人都要有容人之量,可……她们真的愿意接纳那些么?”
“女儿尚记得初进公府时,世子夫人虽也话少,却也是个柔和妇人,可如今,女儿都觉得她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难道这般变化,不是因为世子纳妾之故么?女儿做不到如阿姑那般,只要有孩儿,便任由丈夫偏疼小妾无所谓。陆三郎那般好,朝夕相对,便是女儿再提醒自己克己守心,又怎会不动心,可动心便苦……女儿是真的怕,怕不久后,会变成世子夫人那般憔悴阴郁……”
曲氏听的心疼不已,却又不知如何劝导,女儿说得对,那些劝女儿要看开的话,说出来她便是自己也都不信的,情字只难,难在唯一,却偏偏天下男儿都做不到,无端苦了她们这些女人。
“阿桐,你说的娘都懂,可……夫妻敦伦是天纲,你总不能一直与砚郎这般啊!”曲氏沉声叹道:“便是他容许,你婆婆容许,可陆家子嗣不容许!届时,你又该如何?”
长宁目光忧郁,半响后才呐呐道:“女儿不晓得,只是想到有了子嗣,若他以后有了偏疼的女子,是不是我的孩儿也会如四娘子、五娘子那般,被欺负而无力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