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却想,果然如此。怪不得他只同福伯说话,看她时完全是在看陌生人。
杜太医收回诊脉的手,神色凝重,良久才道:“这倒有些麻烦了。不过还好,王爷先前伤在后脑,永远昏迷不醒,或者变成痴傻都有可能。现如今只是记不清一些事,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如果不影响正常生活的话,其实也不是很要紧的。却不知王爷哪些事情记不清?”
晋王深知讳疾忌医的道理,因此也不隐瞒,淡淡地道:“从泰启十二秋到现在,这中间发生的事情,本王都不记得。”
杜太医神情微顿,忖度着说:“人的记忆,还真不好说。若是没有别的方面的不适,不如给王爷开几贴药先吃着。或许过几天,就都想起来了?”
萧晟眼神略动了一动:“也好。”
杜太医前去开药。
而沈纤纤则坐在晋王床畔,泫然欲泣:“九郎,那你岂不是把我给忘了?我们如何相识、相知、相恋、相守,你是不是也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不知道晋王究竟是什么情况,将来又作何打算,但眼下既有外人在,她也只能先尽职尽责,将戏作下去。
等到了无人之时,再作别的计较。
女子一双翦水秋瞳直直地望着他,眼尾隐隐有些发红。她声音娇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似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哭诉。
萧晟的脸色瞬息间精彩纷呈。
他生母早逝,对其仅有的印象,是母后温婉贤淑,却时常因为父皇宠爱其他女子而默默垂泪。稍微长大一些,他也曾想过,自己将来若不娶妻也就罢了,若要娶妻,定要娶个温柔和顺的女子,一生不负。
十九岁的他,委实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会在二十三岁时对这样一个娇媚女子一见钟情,非卿不娶。
还为了她身受重伤,失去四年记忆。
偏偏她还又目光盈盈,轻轻唤了一声“九郎——”
情真意切,百转千回。
他有些艰难地开口:“这位姑娘……”
“姑娘?”女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失望神伤,“你以前都叫人家卿卿的!”
萧晟:“……”
第30章 坦诚 我们是假的
听到这边动静, 正在招待杜太医写药方的福伯立刻扭头看过来。
他出言宽慰:“王妃,王爷不是因为受伤才失忆的吗?又不是故意忘记,不能怪他。”
沈纤纤适时垂泪, 十分的善解人意:“我知道,只是心里难受罢了。”
她甚至还勉强勾起唇角,含笑带泪, 故作坚强:“我不该计较这些的, 只要他能醒过来, 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记不记得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此一来,福伯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倒对这位年轻貌美的王妃越发同情。
一对爱侣,感情深厚,好不容易才修成正果, 对方却突然忘记自己。这种打击,搁谁身上受得了啊?
福伯暗叹一声, 颇为唏嘘。继而又转向晋王,极为诚恳:“王爷, 你以前确实是这么叫王妃的。”
乍然变得生疏冷漠, 也难怪王妃伤心。
一旁的郭明非常认真地点一点头,出声附和:“嗯, 是的,王爷, 我可以作证。”
新来的丫鬟忍冬之前不在跟前伺候,但这会儿见状,深受感染,也跟着一本正经点头。
萧晟抿了抿唇, 颇觉一言难尽。
“卿卿”这种亲密甜腻的称呼,二十三岁的他是怎么叫出口的?叫就叫吧,还让外人都知道?
“卿卿”此刻在他床畔,他一抬眸就能看到她。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睫羽轻颤、眼角微红。
他刚醒过来时,她声音娇媚、言语轻佻,让人心生不喜。可看见她半哭不哭,楚楚可怜,心里又莫名有些难安。
倒像是他欺负她了一样。
萧晟轻咳一声,压低了眉毛,艰难改口:“卿卿,本王的确不记得如何跟你相识,也不记得平时怎么相处……”
他刚一开口,对面女子一双美目立时就泛起了水光。
萧晟突然一阵头疼,心尖也隐隐发酸。
搞不懂,二十三岁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情况,莫非真是色令智昏?怎么会招惹这么一个女子?
一心报效朝廷不好吗?
郭明连忙打圆场:“王爷,您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啊,我可以告诉您。您跟王妃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在场……”
他是王府近卫,长得喜庆,功夫不错,平时在晋王面前颇有一些脸面,说话行事也胆大。
然而萧晟只淡淡地拂了这个圆脸侍卫一眼:“你是谁?”
——尽管这样询问,但他也能隐约猜到几分。看这侍卫年纪不大,说话随意,而且进得他房内无人制止,多半是他亲随。
郭明一噎,轻拍一下脑袋,恍然大悟:“忘了,我是三年前才到王爷身边当值的。王爷这四年的事都不记得,当然也不认得我。”
他举止滑稽,沈纤纤忍不住轻笑,桃花眼里流淌出丝丝笑意。
郭明觉得自己跟王妃同病相怜,很能体会她的失落,肩头担子霎时间仿佛又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