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八娘紧紧拽着崔俣衣角,看着这修长削瘦,非是伟男子,但也挺拔坚韧如竹,仿佛能挡一切风雪的身影,眼眶发红,轻轻一眨,就有泪珠滚落。
这是她的救命恩人……
四年前谢家秋宴起,她心里就一直挂着这个人。当时中了暗算,身体不听使唤,连救命都喊不出来,心内惊恐至极,水深火热羞愤欲死时,她听到了一个人的说话声。
一个男人,声音清越温柔,似春风,似夏雨,寥寥数语,便抚平了她所有不安。
他要救她。
为了避嫌,他欲请内宅夫人们来,同时为她守着门,不让别人,尤其外男靠近一步。连他自己,都没有半点逾矩。
女人的名声有多重要,他这样救她一次,相当于救了她一辈子。
事后她曾打听是谁帮了她,不知道长辈们有意呵护,不想她再为此事伤心,还是这个救命恩人藏的太深,不好往外说,她到底没打听出来。
后来,才慢慢听到了崔俣和沙三的名字。
可她身居内宅,并没见过两人,并不能确定。
四年过去,她已非昔日少女,该是嫁人的年纪,她一直抵触,家中为她操碎了心。其实她自己也清楚,总归是要嫁人的。她是王家十八娘,不是什么没见识小门小户的小姑娘,她读书知礼,有名儒为师,绘的一手好丹青,眼界亦不窄,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最是清楚。
家中为她定的亲事也不错,自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对她很好,挑不出什么错,没什么可不满的。
前两年还好,她年纪不算大,父母也舍不得,亲事可往后推,如今岁月流逝,年岁渐长,亲事提上日程,她心中渐渐焦躁,总想做点什么……
这是她人生中唯一一次如此任性,知道未婚夫那头明天就会过来小定,她便忍不住,悄悄换了男装,溜出了家门。
她心存想往,却也知道时过境迁,世易时移,别人可能早忘记救过一个不知道长什么模样的少女,凭自己一个姑娘,溜回长安寻找这份缘也不可能。她也并不想真就不负责任的逃婚让家族蒙羞,她只是……不做点什么泄去心头这份郁气,就不能安心嫁人。
出门前,她告诉自己,只此一次,只允许放纵一次,玩够了回家就要变成王家培养出的世家贵女十八娘,乖乖的等着嫁人。谁知因为独自出门,没带下人,就被人欺负了……被人欺负,求救无门,竟又机缘巧合的,遇上了救命恩人。
当她再次记忆深处的声音,几乎让她灵魂颤抖的声音,她几乎站立不住,上天……上天怜她!
崔俣……崔俣当然是不认识王十八娘的。别说四年前秋宴那日他只知道事情发生和结果,中间确曾也出了些力,但王十八娘是内宅小姑娘,还真未照过脸。不过就算那日匆匆见过,他对……呃,不甚重要的姑娘印象不可能深,更何况四年过去,女孩抽条长大,模样长开……还穿着男装。
他只是偶然路过,突然陷入这种麻烦,有点……小兴奋。
是的,他从不怕麻烦,有麻烦才有乐趣么。而且到现在为止,所有观察细节传达出来的信息,甚至内心升起的感觉,都是帮了姑娘会有收获,危险,却是一点没有。
遂他不听前面两位纨绔手下叫嚣着放狠话热场,也没注意身后姑娘情绪心思有什么不对,一双耳朵高高竖起,只听四周围观群众的私语。
到底是本地人,见识忒多,没两下,身前两位公子哥的身份就透出来了。
高瘦五官精致颇有身风流劲的那位,是尹家嫡次子尹子墨;矮胖肤黑那位,是荣家长子,不过是却是庶出的荣炎彬。二人出身皆是长安城内有名的八小世家,这荣家……据崔俣之前收集的资料分析,正是能用彭传义案子做妖的人家。
荣炎彬的娘,与彭家小婵妾邓氏故事有点像,不同的是,邓氏是做了小妾之后,亲爹才发家有权势,荣炎彬的娘家一直很有权势,可她就是死了心的喜欢荣炎彬的爹,为了和他在一起,甚至不惜污了自己名声,与他私相授受,甚至珠胎暗结,才进了荣家的门。
这样行为断断是不能为正妻的,荣家好歹是小世家,要颜面,说死了,纳进门可以,做正妻别想。荣家理亏,而且姑娘自己死心眼看中了,怎么都拦不住,只得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