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生把那一同串联的学正招了出来。横竖他是倒定霉了,别说什么县丞了,监生资格都肯定保不住,既如此,那还替别人掩着做什么。
于是这边的审讯继续着,那头再去抓学正。
学正已经知道不好,李司业是通过他去找了那个贡生,然后再由他引诱贡生去串联众监生,现在李司业和贡生都被带走了,他哪里还能幸免,但因为他没有当场就被一起抓走,毕竟还挣扎到了一点自救的时间。
他跑到了沈国舅府上。
比起纨绔李国舅,当今沈皇后的娘家要低调不少,在京里基本是不大出头的——当然,这主要是叫李国舅对比出来的。
沈国舅不是老来子,年纪比李国舅爷大得多,已经承袭了都督同知的勋职。
是的,沈国舅家没有封爵,本朝有祖制,非军功不得授爵,后来渐渐被打破,皇后娘家一般可以授以公侯,但这个可以不是必须,封不封,还是看皇帝的心意。
沈国舅家没封,官方上的原因,是因为朱谨深的舅家也没有封。皇帝不愿待继后厚此薄彼。
听说这学正来,沈国舅先不知何事,还见了他,待一听见他的求救,登时气了个死:“滚,你们自家自作聪明惹出的祸,还想拉我填坑不成!”
当即命下人把他赶走。
说起来,这事确实不是沈国舅的安排,但这学正病急乱投医地跑了这一趟,他就说不太清楚了。
锦衣卫到国子监扑了个空,起先以为学正是畏罪潜逃,再满城搜索把他抓了出来,一查行踪,回头一报,众人的神色都微妙起来。
可惜的是这学正没就此说得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知道李司业似乎与沈国舅关系不错,所以才想去找他求救。
再审了半天,只把李司业干的勾当招出了不少,所谓三类监生待遇不平,偏私荫监与捐监之类,就少不了李司业这个带头的其身不正,致使下梁皆歪,风气不正起来。
至于李司业本人那边,起先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但等到贡生与学正的供词分别拍在了他面前,他除了再软一遍腿,也没甚好说的了。
此案因为抓到了最关键的人物贡生,底下便势如破竹,审得畅快淋漓起来。
审讯的具体事宜朱谨深基本没怎么出声,与宋总宪一般,只是旁观,不过宋总宪是靠在门边看,他是坐在主位上而已。
看完了,他向下首右手边的丁御史道:“丁御史辛苦一下,将此案写成奏本,皇爷很是关切,正等着后续,明早就能呈上去是最好了。”
这是露脸的差事,丁御史有什么辛苦的,忙道:“是,下官与华御史商量着,今晚就写出来。”
朱谨深点了下头,起身离开。
屋内众人皆起身恭送他。
宋总宪陪着一路送到了都察院的大门前。
等他回来,华敏甚为憋气,已经先回自己屋子去了。丁御史迎上去,向主官把埋了一天的纳闷问出来:“总宪,您怎么知道华御史此去要吃亏呢?照理,这应该是个美差才是啊。”
宋总宪看了大半日热闹,悠然道:“谁告诉你我知道?我不知道。”
丁御史道:“啊?您先不是说,顺不顺手,只在乎用的人——您要都不知道,还这么干,不是存心为难二殿下吗?”
“是啊。”宋总宪很坦然地笑道:“二殿下会用,自然知道该怎么用,不会用,就要被绊了脚。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二殿下是哪一种呢?”
丁御史恍然大悟:“哦——”
“本官来考考你,你观今日二殿下所为,有何心得?”
丁御史想了想,道:“好像二殿下没有刻意做什么,都是华御史自己在出头。现在总宪问我,我一时还说不出来,事情自然就这样发展下来了。”
“因势利导,借力打力。”宋总宪替他总结了八个字。
“对,对。”丁御史连连点头。
“这件事,二殿下做的是可圈可点了,既抓了贡生,拿住了最要紧的功劳,就不再处处争先,以他当年元宵会上的文采,写篇结案陈词很难吗?他不写,交给了你,就是把余下的功劳都分润了底下人,这才是好上官的做法。你当好好写,可别露了怯。”
丁御史又是点头:“是,下官明白。”
宋总宪一通分析完,甩了袖子道:“行了,本官回家去了。”
丁御史想起来,追着问了一句:“对了,总宪,提到的沈国舅那边要怎么说?”
“如实奏报就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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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近黄昏,彩霞红了半边天。
朱谨深离开都察院后,没有回去十王府,而是站在了沐家老宅的门前。
闻讯出来迎接的沐元瑜很惊讶:“殿下怎么来了?”
他奉旨查案,这几日应当都很忙,她以为会见不到。
“许你总到我那里蹭饭,我来一次使不得?”
“使得使得。”沐元瑜弯了眼,“殿下请进。”
引着他进去。
朱谨深这是第二次来,上回来时有急事太匆忙,基本没有留心什么,这回方顺便打量了一下。
沐元瑜在这里住了近三年,老宅各处已打理得井井有条,是个有主家在的荣盛模样了。
进到春深院里,轮到安排来上茶的丫头一眼接一眼地打量他。
当然鸣琴和观棋懂规矩,目光是很收敛的,但以朱谨深的敏锐程度,仍是觉出来了一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