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摆摆手,示意领头的护卫退到一旁,对着萧景赫抱拳一礼道:“在下不过是做些来往边境倒卖稀罕物件的小商人,见边境情况有变这才不得不快马加鞭赶回青州城,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周国的宰相竟已落魄到靠倒卖我大庆与蛮族边境线的小玩意才能维持生计的样子了。”杨晏清幽幽一叹,眉宇间满是哀婉叹息,“如此说来,倒也不能怪罪周国供奉给我堂堂大庆的兵器上不得台面了。”
那青年的眼皮跳动了一瞬,随即温和一笑,好言好语之下又带了些许威胁之意:“阁下这是在说什么。在下乃大庆商人,怎会扯到周国的头上?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在下多年行走各州府行商,遇见过不少事,阁下如此荒谬之言还真是头一回听到。”
杨晏清收起嘴角的笑意,冷冷看向说话的青年,眼神凌厉,右手抬落间一道微黄色的物件被杨晏清直直掷出,那青年周围的护卫反应迅速,抽刀将那竹筒斩断成两节,却根本没来得及挡住紧接其后刺入青年眉心的剑气,锋利的剑气在青年眉心留下一点红,顷刻间便失了气息!
剑气化形?!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杨晏清一声冷笑:“无名鼠辈,也配与本官狡辩叫嚣?”
“少爷!”旁边一脸震惊哀痛的护卫顿时抽刀策马便朝着杨晏清砍过来,“贼子而敢!!”
杨晏清微微侧首避开劈过来的刀刃,抬手在那人的手腕间贴住交错,一声骨骼错位的闷响,那人手中的刀下一刻已经落在了杨晏清的手中。
杨晏清有些嫌弃的颠了颠,皱眉嘀咕了一句:“有些重……算了,凑合用。”
刀柄在手掌中绕过一个半圆,杨晏清反手握刀干脆利落地将那因为惯性向地下倒去的护卫斩于刀下,竟是半点犹豫也无,一击毙命!
手中夺来的兵刃并非什么见血封喉的宝器,刃上染了血便开始缓慢顺着刀刃滑落出一道道不连续的血痕,汇聚成血珠滴落进边关干硬的沙土里。
一滴,又一滴。
不到几句话的功夫就多了两具尸体,这镇住的不仅仅是对面的人,还有杨晏清背后的萧允。
杨晏清完全没有顾忌在场几人的想法,微微笑着对那队人马中中间靠后穿着护卫服,此时正有些瑟缩地不敢直视杨晏清的男人道:“冯国相,你我二人虽未曾谋面见面,但国相的相貌本官早已铭记心中,此时此刻,便不好再这般与本官见外了罢?”
视线所注视的方向分毫不差,那男人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杨晏清:“杨大人好记性,好眼力。”
末了顿了顿,又语气怪异地补充了句:“好功夫。”
杨晏清仍旧是笑得一派皎皎如月,手中刀刃上的血因为边关冬日寒冷的风凝固在刀身上,颜色褪去了鲜艳:“不敢当。”
男人并没有走出来的意思,只是在昂首挺胸端坐马上之后,整个人如同改头换面般变成了另一个身居高位,内敛自持的文人:“刀刃相向,这便是大庆朝的待客之道吗?”
杨晏清:“这是本官待土鸡瓦狗鼠辈之道。”
文臣的嘴向来是无形刮骨刀,而杨晏清的嘴一旦毒起来,几乎可以将朝廷上半数老臣气晕厥过去。早年刚入仕的时候没少在朝堂上引经据典骂得阴阳怪气,直逼的那些御史多少抨击之语却不知如何拟呈上奏,几欲在勤政殿撞柱明志。
这些年杨晏清身居高位,碍于身份地位收敛了许多,但此时并非在大庆朝的朝堂之上,面对的更不是为大庆殚精竭虑的臣子,这位帝师大人的嘴哪里会有半分留情?
“周国相乔装打扮鬼祟潜入我国境内,耗费心思从琼州绕路用最远的路线进入我朝边境,倒是真有几分硕鼠沿梁跑,满屋找米吃的架势。”
“杨大人慎言!”冯经纬乃是周国宰相,即便是大庆朝的附属国,那也的的确确在周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里被这般指着鼻子骂过,脸色不由得十分难看,“冯某此番前来乃是因为国君诞辰将近,为表诚意亲自前往地大物博之处寻求珍宝,不过是恰巧路过此处,难道巍巍大庆竟连此等气度也无?!”
冯国祥慷慨陈词的话音未落,那把染血的刀已经被人甩手掷出硬生生插入了冬日冷硬的土地中!几乎是紧贴为首护卫马蹄擦过的刀柄还在嗡嗡颤抖,惊得马匹抬蹄嘶鸣,连忙后退,连带着一行人也慌乱后退了几步。
“冯国相可知,本官为何在此处?”杨晏清的位置从刚才开始便一步也未曾移动,而只要他站在这里,冯经纬一行人,只有后退,没有前进。
“因为本官想,如果是本官自己,花费十几年与蛮夷交好,分批几年向大庆朝贡品中掺杂次品,又遇上如今这样一场前所未有的寒冬。
掐准靖北王回朝,大庆内政不稳互相争斗之时怂恿蛮夷在此时大举入境——这般花费心思,漫长布局的一盘棋,再自负稳重矜持的人,只要他还有身为谋士的自傲与野心,那么他便会不顾一切在这个关键点,站在棋盘边上品尝令这个曾经让他垂涎野望,恨不能蚕食吞噬的庞然大国兵败城破的成功。”
这几日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巧合,不论是时机,条件,都巧合得足以令杨晏清怀疑这一系列的巧合背后是否有那么一个谋划舞计之人。
而如果他是那个人,他会选择什么地方来品尝这滋味曼妙的成功?
“当然,冯国相也会想,如果这一次青州抵抗住了,怎么办?”杨晏清语调微扬,几乎是将自己带入了一个月前洋洋得意、不顾门下幕僚劝阻执意前往大庆的冯经纬,唇角的弧度却是讥诮万分,“哪怕抵挡住了又如何?青州死伤惨重,盖因内朝不稳,主帅不在之故,靖北王得知战报回关之时已无力回天。
届时靖北王与皇帝之间裂痕再度扩大,再无填补修好的可能。到那时,只需要稍作手段挑拨,便能掀起再一次的内廷之乱。
而这一次,因为有着战神称号的靖北王,将不再是五年前那般草草了事未能掀起大|波浪的骚乱,而是大规模的叛乱兵变。”
“在这样的乱局之后,周国又将准备什么时候介入这场纷争?”
“是趁乱收割,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杨晏清每说一句,冯经纬的脸色就变一分,变幻莫测之后归于漠然的平静,他眼神冰冷地看着此时站在他必经之地,揭开他所有引以为傲筹划的杨晏清,眸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忌惮与杀意。
“杨大人敢孤身在此,想必是对自己的功夫十分自傲了。”冯经纬再度开口的时候,嗓音已然带上了几分阴鸷。
“不过是一介文臣,懂些粗略功夫罢了。”杨晏清身形挺拔,衣衫袖口纹丝未动,“冯国相可要试试看?”
冯经纬敢试吗?
他在犹豫。
进,或许是杨晏清死,亦或许是失去护卫之后的他被杨晏清斩杀;
退,他还能仪仗这些护卫平安回到周国。
这并不需要过多的犹豫,因为他的命对于他自己而言,显然要比杨晏清的命重太多。
冯经纬不敢赌。
“此番会面,冯某记下了。”
冯经纬抬手示意护卫退后,却见杨晏清向前走了一步,顿时头皮一紧眼神凝重。
“冯国相不必紧张,本官只是就国相做出的正确决定附赠一个消息。”杨晏清语气温和,面上浅笑如冰,冷冷道,“冯国相可知,此时青州驻军主帅为谁?”
此言一出,冯经纬霎时间变了脸色,他不顾杨晏清方才的威胁直接翻身下马站在山坡边向下望,战场距离此处甚远,但那鲜艳的玄底金边靖字旗却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玄乃大庆王室之色,玄底靖字旗更是大庆开国皇帝破例赐给靖北王的战旗!
靖北王在青州,这与他所有谋划付之东流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