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脾气多坏,这是个马上就要被他喊做父亲的人。这两天,小兔子在电话里向他仔细描述了老爸是怎样为了那份假dna报告和几十年的老友一家反目成仇、痛下狠手,此刻看着眼前这张板起的脸,对他的不喜欢简直直白得刺眼,岳绍辉却莫名被一种微妙的亲近感笼罩。
“我们中国有句古话,”终于,钟伟良开了口,“叫:‘既来之,则安之’,你知道么?”
岳绍辉蹙了下眉,并不知道这两个“之”是谁。
“意思就是:这个爹么,你既然当了,就接着当吧。”
what??!岳绍辉像被突然扎了一针,差点没跳起来!“钟先生!我理解现在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但是并不是不可以解决。整件事的起因和中间的波折并不是我的错,我不认为我应该负全部责任!”
“怎么不是你的错?”钟伟良浓眉一挑,“第一,太笨!一个大男人,连自己做没做过的事都不记得,被人污蔑、质疑,这不是活该是什么?!第二,太蠢!伟婷没有得罪过人,可你,横刀夺爱、出手伤人,就这样来到人家的地盘上也不先打听一下去了谁的庙、拜得哪家佛,竟然还敢做匿名检测,简直就是把自己拱手送上、自投罗网!”
兔子爹果然比兔子厉害,逻辑歪也歪得这么铿锵有力,岳绍辉竟然连反驳的缺口都找不到,毕竟,没有逻辑怎么反驳??
“因为你的错,小孩子被你折腾的,把全部生命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我早就有言在先:你没有准备好就不要来打扰小离。现在,你想撤??”
“没有!”终于把话递给了他,岳绍辉立刻解释,“我不是想撤。坦白跟您讲,我可能不像您是个真正的父亲,对待孩子可以更无私,可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父亲。不管一开始是被迫还是自愿,这种心理暗示和准备每一天都在加强,您以为很容易就能收得回来?更何况,小离他真的很可爱,我非常喜欢他,再考虑到他这种特殊情况,我根本就没打算放手不管。我可以抚养他长大成人,甚至可以一直担当‘父亲’的角色,可这个头衔、这个辈分,我不能一直戴着!”
“你想得倒美!”劈头盖脸,钟伟良驳了回来,“我还没说完,你就炸。就这种心理准备,还敢说强?你以为我会真的把小离给你?那是我们的孩子,你这半路爹本来就不靠谱,更何况还不是个真爹!”
fuck!!岳绍辉咬了牙才没脱口而出。
“我的意思是:你先陪孩子几个月,等他手术恢复后,你就可以离开,我们慢慢跟他解释。虽然这本来就是为人的根本,可鉴于你没有受过中国传统教育,我们家决定会对你做出相应的补偿。”
又来了!又要赶他走!岳绍辉真是忍不了了!“我不需要补偿!我只要小素!”
直截了当!岳绍辉很想立刻把手机里的婚姻证明书甩给他看!
钟伟良哼笑一声,“怎么?当几个月的假爹,我就得把闺女给你?”
“当不当小离的爸爸,我也要小素!钟先生,您能不能不要再回避这个问题?你明知道我爱小素,非常爱她!我……”
“哦,”钟伟良靠坐在沙发里,搭起腿,看着他,“照你这么说,我家有宝贝,你喜欢,我就得把她给你?”
“不不,”急切之下,岳绍辉也觉得话有歧义,“是我没有表达好。我的意思是,我会好好宝贝她,爱她,承诺一生,一定会给她幸福!”
“这是她今后的丈夫份内之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是你的么?”
“可她爱的是我!”顽固不化,真是火大!岳绍辉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她非常爱我!我绝不相信她还会再爱上另外的男人!”
“这是她的毛病,也是家教问题,我会让她改掉。”
“改掉??”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岳绍辉只觉得自己像被当头打了一棍子,根本找不到这个逻辑的源头。
“我的女儿从小到大一直都很乖,可自从认识了你,疯丫头一样!做的都是些离经叛道的事。等小离的事安排好,我自然会好好教育她。”
“钟先生!”岳绍辉忍无可忍,“小素是个独立的人!她的天性本来活泼,甚至还带着一点可爱的野性,选做工艺更是激发了她性格中的坚韧和大气。您没有看到她在现场工作时的样子,用不了几年,她就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现场工程师。可你们,硬是把她‘教育’得像个抻线布娃娃,连她该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要管,根本就忘了本来自己的模样!在我身边,她至少可以做她自己!”
“哦,”手扶在膝头,钟伟良轻轻点点头,“你是说我的女儿本来就是个疯丫头?我就教养出个疯丫头来?看见你就走不动路,绝不会再喜欢别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
岳绍辉忽然无语,感觉筋疲力尽,头特么还晕……
……
送过午饭,安然回家小睡了一会儿又来到医院。vip病房的午餐其实非常营养也好吃,可今天难得地小离想吃小馄饨,安然就亲自包了来,汤汤水水足装了两个保温桶。因为在凌海住那几天,安然知道,爱吃小馄饨的可不只小离一个。
回到病房,没见人,安然就陪在了床边。过了一会儿小离醒了,喝了点水就问,“舅妈,我爸爸呢?”
“应该就在外面,舅妈去找。”
安然刚出了门,就看到岳绍辉从休息室出来,黑色t恤、运动裤,很清爽的打扮可一张脸却皱着眉,看见她,勉强笑了下,点点头就进病房去了。
安然站在门口,往休息室看了一眼走过去。
果然,沙发上自己的男人正在四平八稳地喝水,看见她,笑了。
安然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你又为难他了?”
“没有,我只是告诉他,离我闺女远点。”
安然很无奈地笑了一下,“无用功么。自己的女儿,你还不知道?今天中午听说要给医院送馄饨,用冻虾都不行,非要自己跑到海鲜市场现去买鲜虾。和陷、做汤,全自己上手,连他不喜欢冷香油味道冲、要先煮一下都调得合合适适的。你要看她那个开心的样子啊,就知道,咱们宝贝儿早就是人家的了。”
“还用看那个啊?这几个月人家该干嘛干嘛,你看她,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蓬头垢面,没出息!”
“什么该干嘛干嘛?不是在忙着当爸爸么?”安然叹了口气,“想起来,也是为难他了。”
“为难什么?小离多懂事,不过是送孩子上下学,晚上陪陪。这就像做了个大慈善,在咱们面前道貌岸然的,像是多正经。今天我过来,小素在外面等他,这家伙从浴室出来,”说着钟伟良咬了下牙,“一副流氓样儿!”
噗嗤,安然笑了,“你怎么这么讨厌他?平心而论,岳绍辉除了年纪大些,其他哪方面都很优秀。原先我还担心他的人品问题,现在看来,是个很有担当的男人。相比之下,我们家对他,倒刻薄了。”
钟伟良靠在沙发上看着安然。这些天的劳碌、心痛,她又瘦了,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斜在她的侧颜,睫毛那么长,双眸含水,只是细嫩的脸庞有些失了光泽,一身藕色长袖连衣裙下露出细白的双腿,并拢侧在一边踩着白色的高跟鞋。哪怕只有他们夫妻两个,坐着也是这么清雅、婀娜的身姿。钟伟良大手握了她在掌心,轻轻揉捏。“怎么?心疼他了?”
安然看着他,轻声说,“你不觉得,你们很像吗?”
钟伟良闻言没吭声,好一会儿才长长吁了口气。“我就是不像咱们女儿再找个我这样的。心太大,也太粗,不会好好心疼她。我的工作性质已经够糟的,他可好,整个公司都是他的。”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他的魅力之一?别忘了,他们就是在现场互相吸引的。”安然抬起手指指着他,戏谑道,“有其父必有其女,你的女儿怎么会喜欢那种斯斯文文坐办公室的男孩儿?当然是这种和她老爸一样,高大,魁梧,在现场能领航掌舵、又能力挽狂澜的男人。”
钟伟良未置可否,顿了一下,才说,“岁数大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