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谁家徒弟敢管师父了?”朱星离不满道,真是太惯着孩子了,一个个都蹬鼻子上脸的。
“你看看谁家师父像你这样不省心的?”林信反驳道,顺手抢走了师父新配的一瓶逍遥丸。这东西可以麻筋止疼,若是晚上沈楼疼得受不住, 可以给他吃一粒。
“一粒就行了,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凑齐的材料。”
“皇宫药库里偷的吧?”
“呸,什么偷不偷的,这叫借。我们朱家,什么东西买不起!”
“……”
神魂撕裂的疼痛让沈楼睡得极不踏实,但他已经习惯了忍耐,倒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唇齿间突然出现了淡淡的清苦味,伴随着某种温暖柔软的触感,片刻之后,尖锐的疼痛便得到了缓解。
梦境由黑暗转为明亮,沈楼看着眼前的双手拿起卷刃的剑,练着一套他根本不熟悉的剑法。
而后场景变换,乃是秋闱的演武场,忽听得有人高声喊:“武探花!”是在叫我吗?我是谁?
“不要心急,你定会得到重用。”太子封章的脸不期然地出现,接着便是无尽的训练与比斗,日复一日难以出头。沈楼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记忆,心绪还是控制不住地收到影响,沉闷而绝望。
“林信要挑心腹手下,想办法让他选中你。”
听到林信的名字,沈楼忽然就清醒了,强行控制着身体跑到溪水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这人是渊阿十四刃中的刃一,当年很得林信器重。
神志回笼,水中的倒影渐渐扭曲,变成了沈楼自己的脸。周围的场景跟着倒转,险峰峻石平地起,回到了那日的天牢峰。
“把封重放出来,我就撤兵。”万军之中,林信握着煞气四溢的吞钩,摘花弄叶般一步杀一人。
桑弧神弓拉至满月,鹿璃加持的箭矢带着穿山破石之力,直冲林信而去。本应该以身护主的刃一,在箭矢来临之时忽然闪避,黑色的灵箭将林信整个人撞了出去,穿胸透骨,牢牢钉在了山崖上。
阵脚大乱,两军混战。
沈楼冲上去,抱起浑身浴血的林信,在妹妹与将士的惊呼中,御剑奔逃。
“疼……”林信缩在他怀里,疼得发抖。
“林信,撑住!”沈楼抱紧他,把自己的灵力渡过去,尽可能地减少他的痛苦。不眠不休地守了他三天三夜,总算把这条命抢了回来。
然而林信睁开眼,第一句话便是,“封重呢?”
“英王已经去了北域战场。”沈楼垂目,缓缓站起身来。
混乱的梦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自己的,别人的,潮水般淹没了理智。
豁然睁开眼,天光大亮。沈楼摸摸身边的位置,空荡荡,但尚有余温。头疼好了不少,回想方才古怪的梦,眉头越皱越紧。
“世子,您醒了。”紫枢走进来,推开窗户,清凉的风灌进来,吹散了一室温存。
“林侯爷呢?”沈楼起身穿上外衫,抬眼瞧见封重在外面探头探脑。
“侯爷被皇上叫去了,刚走,”紫枢给他挂上剑,另将一枚蜡丸塞到他手里,“黄阁昨晚来过,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沈楼微微颔首,握住蜡丸走出门去,“王爷可有什么事?”
“你怎么住在信信的屋里?”封重很是惊讶,这里是东宫,不是只有两间房的雁丘。
余光四顾,这里的确是林信住的那处偏殿,沈楼面不改色地说:“昨日阿信生气了。”
一句话,含了许多层意思。阿信生气了,我来陪他;阿信生气了,都是你的错。
封重顿时语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位他十分钦佩的沈世子,似乎不怎么待见他。
林信坐在御书房里擦拭吞钩,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皇帝跟人讨论酌鹿令,心里想的却是昨晚趁着喂药偷偷亲的那一口。薄薄的唇有些微凉,带着药草的清苦,却愣是让他尝出几分甜来。
以前沈楼都不给他亲,纵使两人翻云覆雨那么多次,每当他要亲亲,沈楼都会躲开。若是沈楼不是重生的,他还打算装不懂讨个吻的,如今却是不敢了。
“草民昨日写了一份《割鹿策》,敬呈陛下御览。”这位跟皇帝谈得热火朝天的人,竟然还没有官职!林信这才抬头看一眼,那些个文臣已经走了,唯独剩下一位没穿官服的人。瞧着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元朔帝接过来看,眸色微亮,“不负,你也看看。”
林信收起弯刀,凑过去看一眼,眸色微沉。这上面的字迹,与提议割鹿之律的字迹一模一样,原来竟是这人。翻到后面看一眼,署名为罗侍君。
那日朝会,林信去的时候罗侍君已经被拖走了,以至于他还不知道那位胆敢叫嚣“三年灭一方诸侯”的猛士是谁。
看到罗侍君这个名字,林信忽然就想起来了。这位应该是来年春闱的状元,以凡人身份跻身中书省的能人。上辈子林信跟他接触不多,林信活着的时候这人名声不显,也不知是不是元朔帝刻意保护的原因。
低头看看这份《割鹿策》,写得很是到位,或者说,狠毒得很是到位。
【缺鹿璃十两,割一县;缺鹿璃百两,割一郡;三年累缺鹿璃千两,夺爵,不可补齐者,子女充徭役……】
夺爵就罢了,子女充徭役,这位怕是对仙者很有怨气。
“不知这位大人是?”林信上下打量这人。
“草民罗侍君,幸得望亭侯举荐,得以参加来年的春闱。”罗侍君低头道,他本来叫史筠,因为要参加科举,成了罗家的家臣,罗家赏赐他姓罗。
林信了然地点点头。
“听说你昨日选了几个手下,”元朔帝意味深长地看着林信,“可想好先去哪家验鹿璃了?”
林信拿起那份《割鹿策》在手中转了转,“既然望亭侯盛情难却,便从罗家开始吧。”
罗侍君脸色骤变,他要参加春闱,还要依仗望亭侯举荐。这时候若是因为他而给望亭侯带来麻烦,那春闱的事就危险了。
封卓奕愣了一下,旋即大笑,“你呀你,真是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