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将衣服往下一扯,露出左肩,果然有一片触目惊心的伤口。
围观的村民们倒抽一口凉气,有人开始说风凉话:“这狗平时就凶,连山狼都不敢惹他,我就说它迟早会咬人,果然……”
又有人道:“早就说了这种烈性犬不适合养在身边,您老不听,出事儿了吧?”
苏老二从人群里钻出来,指着笼内的特工说:“爸,畜生始终是畜生,不会通人性的——”他话没说完,笼内的特工开始龇牙狂吠。
它龇牙咧嘴,狂撞铁笼,仿佛随时要冲出来,咬碎所有人的骨头。众人皆吓得往后一退。
苏老二一缩脖子:“爸,您看见了?他不仅咬外人,连我也咬,这种畜生留在家里也是个祸害,卖了算了。”
“我的犬不卖!”老苏一腔委屈,但论他如何辩解,也无人肯听。
所有人都认为,特工外形凶悍,便会随意攻击人。他们宁愿相信碰瓷的无赖,也不愿相信不会说话的特工。
老苏至今仍记得,特工被送走时,疯狂啃噬铁笼,导致嘴里出血的情景。也至今记得,特工为了从笼子里冲出来,一遍又一遍拿头撞击铁笼,直至撞晕的情景。
可又能怎么样呢?所有人都认为特工伤了人,它不能再留在村内。在村内明言规定,所有攻击人的烈犬,都将一律被打死,绝不留情。
为了保住特工的命,老苏让儿子将特工送了人,他没想到,儿子却瞒着他,将特工转卖。
将特工送走,是为了保它的命;可如果特工是被卖掉,他便真的成了抛弃特工的负心人。
特工不会说话,却也忘不了当初被污蔑、被指责的委屈。
它想解释,却说不出话,只能奋力地叫。
它想留下来陪苏老头,陪他爬山散步,陪他上山打猎。
它想做他的开路犬、跟屁虫,想和他去山上看日出日落,听山间蝉鸣。
可它不明白,为什么总有恶人,想分开他们。
他们说,它咬人、伤人,无恶不作。
它就如他们所愿,做一条十恶不赦的犬。
它离开老苏一年零两个月,几乎日夜在铁笼度过,再没见过香山的树木和野草,连蓝天白云也鲜少见,它快忘了青草的味道。
它恨老苏,可又思念老苏,想回到老头身边,狠狠地咬他一口。
第63章 小奶犬
老苏食道癌已经是晚期, 医生觉得已经没有动手术必要。但小女儿苏银认为现代医学昌明,坚持让父亲做手术。
他拒绝动手术, 觉着自个儿一把老骨头, 没必要浪费那几十万的手术费。但小闺女执拗,一味坚持。他为了让小闺女彻底死心, 便搬出了“见特工”这个几乎不可能达到条件。
他没想到, 小女儿居然半道上遇见了时穆二人。
老人家平静下来,让儿女们都出去, 留下司茵和时穆二人,与他们聊了许多关于特工的事。
结束后, 他长叹一声:“我这老头也没几天可活, 以后就拜托你们照顾特工了。它才两岁, 日子比我长,我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替它养老送终了。”
司茵望着这位憔悴的老人, 心酸而怅然,“苏爷爷, 您放心,我一定替您好好照顾特工。它性格暴戾,但挺聪明。”
老苏忽然老泪纵横, 抬起手背擦眼泪,哽咽道:“丫头,不瞒你说,特工以前是有点性格, 但绝对是一条听话的犬。它以前经常跟我上山,帮游客引路,做游客们的护卫;别看它体格彪悍,它总是被村里的小泰迪欺负,它很爱护小犬,从不会以大欺小。”
难以想象,一条如狼彪悍的烈犬,居然这么有爱心。
——
入夜后,香山火车站停止售票。
时穆定了一间民宿,位于香山高处。位高可望远,从二楼房间的落地窗往外眺望,可以看见山脚的村落,以及火车站。
夜色里,万家灯火如浩瀚星空,美不胜收。
司茵穿着吊带丝质睡裙从浴室出来,去窗前站着。
她一边揉湿漉漉的短发,一边欣赏山下壮观的灯火。擦到一半,身后的男人从她手里夺过毛巾,将接好插座的吹风牵过来,开始替她吹湿发。
她仍由时穆帮她吹,趴在窗户上,五官紧贴玻璃,安静地欣赏外面景色。
等湿发吹干,她提议去楼顶坐一会儿,吹风、看星星。
时穆依了她,取了条薄毯,带她上了楼顶。
小姑娘找了个高阶坐下,一双腿吊在半空晃了晃。她深吸一口香山夜里的空气,浑身舒适。她抬眼去看星空,薄纱般的银河从头顶掠过,点点繁星点缀着这一方浩瀚夜空。
夜风吹过,宛如贴着她肌肤飘过的一面薄纱。
夜凉如水,星辉清澈。
司茵将一双腿打直,展开双臂,伸了个舒适的懒腰,然后对着开阔的夜空大喊一声:“啊——”
她的声音在香山回荡一阵,逐渐消失。
时穆将手中轻纱质地的薄毯抖开,给她披上。司茵裹紧薄毯,抱着他胳膊往下一拽,男人也稳妥坐下。
她清了清嗓音,继续冲着夜空喊:“老—狐—狸!小司茵喜欢你,很喜欢!非常喜欢!”
女孩空灵的声音在山间回荡,最终,被无边的黑夜吞噬。
时穆看着她笑,伸手过去揉她的脑袋,替她将那窝被风吹乱的短发捋顺。司茵喜欢老狐狸替她捋头发,索性仰面闭眼,安静享受,坐姿端正的像一只小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