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信当真有天大的干系,”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距离夺嫡之争这般近,一颗心都砰砰乱跳,口舌发干,一遍遍对着于猛重申道:“一定要亲手交给老爷,听到了么?若中间有什么差错,不要犹豫,立即将这信毁了!”
虽然用了简单的类似密码设置,可她也不敢保证一定是安全的,这才反复强调。
阿唐一直以亲卫的身份跟着牧清寒出入各处,此刻也不在家,于猛此人虽然不够灵活,可一份衷心可昭日月,既然已经认定了主子,便是把命豁出去也不会背叛,此时交给他去做最恰当不过。
大概于猛也是头一回见主母这般严肃的表情,这样慎重的语气,也上了一百二十个心,当即小心的藏了信件,抱拳道:“夫人放心,人在信在,人亡了,信也在!”
等他一走,杜瑕就再也坐不住,起身在房内不住地打转,同时脑海中也过山车、跑马灯一般飞快闪现着无数念头:
夺嫡,站队!
他妈的,偏她穿的是个正史上根本不存在的朝代,若是什么唐宋元明清这些老少妇孺都耳熟能详的,哪里用得着这般紧张!
再不济,就是冷门的魏晋南北朝之流也好啊,他家也不想造反,好歹能找个熟悉的历史名人抱大腿……
这可是一招行错,满盘皆输的押宝,便是世上最惊险刺激的豪赌!
若是押对了,他们便是从龙之功,说不得自身便有一世荣华,两代甚至三代之内也不必忧虑;
可若是押错了,莫说什么功名利禄、光华荣耀,能不能保住这条性命都两说,还有再惨烈一点的,你这一支,你的亲戚、师门、朋友,都可能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在这世上再无存在痕迹!
杜瑕越想越觉得复杂,越想越觉得心跳超速,最后眼前发黑,金星直冒,竟有些天旋地转的站立不稳了。
得亏着小雀机灵,见状连忙抢上一步扶住了,又帮她坐下,且一叠声的叫人去请大夫。
夫人身体一贯好得很,骑马射箭等武艺丝毫不逊色于一般男儿,这会儿突然这样虚弱,可不是有问题?
只是她到底是个伶俐丫头,想的也多些,竟是喜悦和期待多些。
不多时,军营中专门给女眷看病的大夫来了,后头还跟着半道遇上的李夫人。
如今朱元和李夫人同他们几家极好,凑巧听说杜瑕身子不舒服,要请大夫,而家中男人又不在,她就跟着过来瞧瞧,以防万一。
结果那大夫与杜瑕把了一回脉,又问了她本人和小雀几句,这便笑呵呵的站起身来,对她和李夫人拱拱手,道:“恭喜夫人,这是有两个多月身孕了。”
此刻杜瑕还有些头昏,她尚且没回过神来,李夫人和小雀等人先就喜开了,连道恭喜。
见她确实不舒服,李夫人便做主安排一番,又详细问了大夫情况。
那大夫说:“夫人身子底子是极好的,只是最近好似吃了不少凉物,再者我观夫人似乎思虑过重,一时情绪波动剧烈,气血供应不足,这才有些撑不住。”
小雀忙道:“可不是吃了不少糟鸭掌、鸭胗,夫人说味儿极好,又叫我们重重加了辣子,每日三餐都要就饭吃呢。”
大夫笑道:“鸭肉性寒,夫人身子好,偶尔略吃几口倒也无妨,只往后不可这般贪嘴。”
李夫人也笑,说:“我替她记下了。”
这会儿杜瑕已经回过神来,只是还有些不敢相信,垂头盯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说不出话来。
她,她有孩子了?
见她素日里一个再洒脱不过的人这般作态,李夫人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又联想到自己老夫妻两个如今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竟还是膝下荒凉,不免有些感伤。
不过两家要好,她也替杜瑕高兴,忙收了自己的心思,又嘱咐了许多话。
杜瑕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叫人拿赏钱。
她和牧清寒都不指着月月的俸禄吃饭,各自还有收入,因此经济十分宽裕,此番打赏也大方的很,小雀也是为了讨个好兆头,直接找了一个过年打的吉祥如意银锞子,足有二两半重。
时下大夫的社会地位也不大高,在外头讨生活的日子倒还好过些,赚得多,可一般被安排到军营里来的,往往人都本分老实,不会给自己找进项。兼之大部分兵士们也都一个两个穷的叮当响,自然没得油水,这回乍一见了这么沉甸甸一个银锞子,这位丘大夫甚是惶恐,连连推辞,只不敢要。
还是李夫人从中劝和,直笑道:“你莫要在意,她是位极了不起的女先生,也不差这点儿,又是这样的好事,你便收了又如何?”
她在军中久已,内外众人都十分敬重,说话自然有分量。
丘大夫听她都这样说,且又是好事,不好继续推辞,到底是收了,不免万分欢喜,想着家去给婆娘女儿扯几身新衣裳,又说了好些好话。
李夫人又道:“这丫头是头胎,想也没得经验,你也莫要说这些没用的,只管把该注意的该讲究的都细细说来才是正经。”
丘大夫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听了这话也有些不好意思,当即毫不藏私都说了许多,又写满好几张纸,开了药,这才千恩万谢的去了。
第八十四章
且说那头于猛去找牧清寒, 到底军务严密, 绕了许多弯子才见到,好歹把书信交付了。
牧清寒正在看下面练兵:他将辖下几千人马分了三队,各自都配备着马步骑兵,分别进行平地战和山林战的演练,再根据暴露出来的问题集中训练。这会儿见于猛匆匆进来,还以为家中出了大事, 忙叫他上前来。
待看过书信,牧清寒不禁心头一沉,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本不欲掺和进皇位之争, 可若是这么下去, 自家兄长不知不觉给人下了套儿,到时候且不说他能不能袖手旁观,外头的人难不成真会信他与上头这人没得关联?
若是自己孑然一身倒也罢了,偏如今娶了媳妇, 有了师门、朋友, 到时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免要连累到旁人……
牧清寒的眉头皱的死紧,右手食指中指在桌面敲得飞快, 最后将于猛招至跟前,低声道:“你跟着来人,速去江南一趟,我写一个条子,你带去给张铎, 后面有什么事务必听他安排,要做的干净利落才好。”
那乐妓,留不得!
于猛也不问是什么事,只一口应下。
牧清寒果然飞快的写了条子,找了个小竹筒塞进去,又如此这般的对于猛嘱咐一通。
等于猛走了,牧清寒又叫来一个信得过的亲兵,却是写了一封给牧清辉的家书与他,说家中突发急事,让他轻装简行送回家去,并一定要亲手交给牧清辉牧老爷,那亲兵也毫不犹豫的去了。
办完这些事之后,牧清寒兀自觉得双眼直跳,强打精神看手下兵士操练,等中间都埋锅造饭时,他却待不住了,对几个都指挥使交代几句,然后便飞马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