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杜瑕狂喜, 实在是这短短几句话内包含的信息量和隐藏信息实在太多!
首先她就能彻底放下心来,知道唐芽确实喜欢这种平凡朴素的往来。
其次这话也隐晦的点名了唐芽的饮食习惯:他毕竟年纪大了, 虽然也喜欢新奇自己的口味,可身体却有些受不住,所以往后可以送,但若想给他用, 最好是清淡一些。
最后说但是几位少年少奶奶毕竟年轻力壮,脾胃也强健,跟时下许多年轻人一样喜爱这种重口味的食物。
听杜瑕转述了唐府来人说的话后,牧清寒和杜文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又格外的多了几份欣喜。
多少人想跟唐府搭上线儿都不得其法,他们虽然是徒孙,可中间到底隔了一层。而且唐芽此人十分谨慎周密,除了几个弟子之外,很少愿意见什么人,便是牧清寒和杜文从知道此人到现在为止,也还是未得见面。
逢年过节的,他们倒是也能跟风随大流送些东西略表心意,可一年算下来才有多少节日呀,所以牧清寒和杜文不是不着急,只是也无可奈何。
他们现在虽还不是官场上的人,可也早已过了明路,是正经明面上的人了,唐芽未必不是在观察他们,若太过急躁又恐有变。
可这回杜瑕不过是送了一盆不大上台面的菜,对方竟然就这样积极的回复了善意,起码就相当于默许了他们的主动往来,也表示唐芽对他们没有任何不满。
这就足够了。
从杜瑕第一天开始搞鸭子大屠杀后过了约莫一个来月,期间记不清究竟杀了多少鸭子,反正最后她不仅搞定了用来送人的年货之一,而且也终于攒够了足量的绒毛。
这真是太不容易了,莫说其他人,就是杜瑕本人也已经快要谈鸭色变。
没法子,谁叫有这么多人呢。
自己一家四口和牧清寒,这就五个了,再加上远在陈安县的肖易生夫妇,那是嫡亲的师父,有什么好东西自然要头一个孝敬。
再有唐芽、何厉、宋平,都是近在咫尺的师公师伯,怠慢不得,说不得三人都有家眷,又要翻一番。
因是自己人穿,也不用考虑什么成本利润,杜瑕极舍得用羽绒,每件袄都用了好几两,塞得满满的。又学着后世做法,拿颜色好看的丝线在上头界成一个个的方格子,也不怕羽绒到处跑了。
光这十来个人就够受的了,若有旁人再要,只能等下一批了,且容他们家人缓缓。
杜瑕拉着针线上的小鹤和房里的丫头一块儿琢磨,又是画衣服样子,又是去仓库里选布料,忙的了不得。
里子不必说,都要选最柔软亲肤的。外皮却要郑重,符合各自的身份喜好,既要抗风,又不能密不透气,不然容易积汗。
旁的也都罢了,只这个布料着实叫杜瑕头疼,她几乎带着几个丫头跑遍了开封大大小小的绸缎庄,这才好歹选到了心仪的。
考虑到冬衣穿的时间长,而鸭绒又不耐勤洗,杜瑕特意给每一件小袄都缝了两层面儿,若是脏了,只需要把将外面的扒下来洗一洗即可。
根据个人的身量,一人一件窄袖过腰半袄,最后倒是还剩下不少鸭绒,再做一件袄有胜,做两件却有着不大够。而且若是真做出来了,到底给谁好呢。
杜瑕想了两天也就不纠结了,索性把下剩的这些鸭绒都填了一床薄被,里子面子都用上好的厚绸缎缝了,一发送给师公唐芽。
他的辈分本来就最高,若是也跟其他晚辈一样只得一件袄儿,未免有些不是事儿。这回添上一床被,总算看着像话了。
且不说其他人穿了这件袄儿之后如何欣喜,这日唐芽下朝回来,刚换了常服,正准备看书,就见老管家又笑呵呵的捧着一个大盒子进来回话。
他放下书,看了看那盒子并不名贵,再瞧瞧老管家的笑脸,也就猜出是哪里送来的了。
“这回又是什么?”
杜家的小子不提,那丫头倒是乖觉,胆子也大的很,自打那次送了毛什么的辣菜以后,倒是隔三差五就送着吃食,都不名贵。东西虽小,可胜在心意,唐芽也就安心收了,很有几分受用。
老管家笑道:“才刚送来,老奴也没敢打开看。”
唐芽就亲自开了盒子,就见里面赫然是一件窄袖半袄和一床被!
老管家也哑然,实在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
唐芽也给逗乐了,失笑道:“难不成老夫家里就穷的连床被都没了不成?”
况且这被子一瞧就知道甚薄,冬日如何盖得?
老管家又想起了一句话,忙说:“来的人也说了,这原是他们姑娘琢磨出来的新法子,自己觉得轻便,特送来给老爷的。”
话虽如此,唐芽也不大当真,想他纵横半生,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这一件袄和一床被难不成能开出花来?
唐芽微微挑了挑眉毛,略一迟疑,点点头:“也罢,明日我且换上试试。”
结果不必明日,当晚何厉就兴冲冲地来了,进门就笑道:“老师也得了那丫头送的袄了吧?可试过不曾?着实有效。我预备再向她讨两件大的。”
唐芽此时正看书,一抬头就见他衣衫甚是单薄,不由得皱眉道:“外面天都阴了,说不定这几日就要下雪,莫要着凉。”
屋里起了地龙,可无奈房屋甚大,唐芽年纪也大了,不耐风寒,此时脚边一个火盆,怀里抱着暖炉,身上还披着厚厚的棉袄,跟潇潇洒洒只穿了两层再加斗篷的何厉形成鲜明对比。
何厉一看就笑了,说:“老师又穿这么些,何不换上那丫头送的袄试试?着实轻快得很,也暖和。”
唐芽耐不住他缠磨,只得叫管家把那盒子里的袄捧过来,去里间换了。
看的时候不觉得什么,这一换上就觉出不同来了。
唐芽素来畏寒,老来更甚,冬日往往要两件厚棉袄再加一件厚重的皮袄才行。可这么一来,行动不便、不好看不说,也容易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这件小袄抖开虽厚,却轻的很,跟棉袄皮袄比起来几近无物!略一压也就瘪了,并不占地方。
穿上这个之后,唐芽只再披一件薄的银鼠皮袄竟就成了!
多少年不曾有过的轻便感觉直叫唐芽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露出几分舒适的笑意。
果然不错。
唐芽忍不住在屋里转了几圈,又缓缓打了两下拳,只觉得并无一丝不妥,轻快的几乎要飞起来……
于是他果断吩咐人,将那床薄被放到自己卧房,晚间就要盖。
何厉一听他还有额外一床被,越发耐不住,只嚷嚷着要看,然后就被撵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