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姝深表同意,原以为既是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谁知道竟然越演越烈, 再这样下去她以后岂不是连公开露面都难。
她也没有旁的人手,只能安排阿似与裴子昂留在京城暗中助她行事的玄衣卫联系, 帮忙查探谣言的源头。
事情闹得那么大,自然人人都知道。
一心等待女儿选秀消息的三夫人姚氏听说后气得挠心抓肝, 坐立难安,一大早便安排了马车出门去。
她的行藏有些奇怪,乘着定北侯府的车辆来到一间首饰铺子,转头就从铺子后门出去, 上了一辆租来的马车。
京西羊肉胡同的小院里,坐在葡萄疼架下晒太阳的薛姨娘指挥着临时买来的小丫头开了门,将姚氏迎了进来。
“三夫人,可是姿姐儿有了好消息?您还亲自来报喜?真是太客气了。”薛姨娘笑盈盈地寒暄。
姚氏却劈头盖脸地骂了回去。
“好消息?让你这么折腾我们姿姐儿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我们说好的,我出银子,你们出力,大家合伙把五丫头拉下马,平分隆盛。”
“可你现在唱得是哪一出?她和姿姐儿一样是定北侯府出身的姑娘,你把她的名誉败坏了,我们姿姐儿也要吃挂落。”
“太子选妃门第出身、样貌品德、家声才名一样都少不得,北戎奸细的堂姐,别说太子了,就是街边的乞丐也不会娶啊!”
她越说越气,指着薛姨娘鼻子的手一直在抖。
薛姨娘满不当一回事,打了个哈欠往后靠在藤椅背上,挑着眉毛反问:“我为什么要和你平分隆盛?如果我肚子里揣的是男孩,那就是四老爷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整个隆盛都是我的。我小门小户出身,从来不嫌钱多。分给你?我有的是孕,又不是病!”
姚氏先前根本没把这个杀猪家出身的老姑娘放在眼里,说什么分工合作,不过是因为自己出门不便,又没有人手可用。这才借着巧遇,故意挑动薛姨娘的心思,好借他们兄妹的手办事,到时候不管事成与否,自己都不怕脱不了身。
谁知道人家胃口大得很,从头到尾与她虚与委蛇,用了她的私房钱,谋得却是自己的利,连带坑了她的宝贝女儿。
姚氏气得头晕,眼前一黑便要摔倒,跟来的丫鬟扶都扶不住。
薛姨娘冷眼看着,帮忙不说一句不算,还吩咐小丫头搀着她进屋去,“天气还冷,晒了这一阵宝宝也该够了,咱们回屋暖和暖和。三夫人,您慢走,我身子不便,就不送您了。”
趴在屋顶上偷听的玄衣卫趁机跃起,几步转到了旁人家的屋顶上,又是几步便远去了。
其姝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只觉得更加烦恼。
薛姨娘再不地道,怀的还是爹爹的骨肉,她若现在有个三长两短,倒霉吃亏都是她的弟弟。
其姝曾试探着问母亲:“不是说爹爹不肯将她收房吗?怎么会有身孕。”
谢氏先是转移重点,责备了她几句类似“姑娘家不要说这些话”。
后来到底忍不住咕哝道:“男人的事怎么说得准。虽然他违背了对我的承诺,我多少有点难过。但他人都不在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呢。若是将来生下来是个男孩,我抱到身边养着,将来还能给你们姐妹撑腰。”
其姝听得出母亲将对父亲的想念转移到对遗腹子的期盼上。
乔太夫人就不用说了,她一直希望小儿子能后继有人。虽然十分不屑薛家人的作为,也不过就是吩咐尚永安安排了人手把他们住的小院监视起来,不许薛家兄妹出入,也不准再与外人见面。
“等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咱们留下养。至于大的,给她一封放妾书,送他们回平城老家去就是。”
玄衣卫们着手在京城辟谣,奈何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成效一直甚微。
直到裴子昂单枪匹马追击宇文达一十八天终于擒获贼王时,事态已经恶化到其姝不戴帷帽不能出门的地步。
裴子昂进京献俘的那一天,其姝像小时候一样去天香楼围观。
同样的雅间,同样的人,相似的情景,她的心境却大为不同。
虽然已是上辈子的事,其姝依然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她才十一岁,什么都不懂,爹爹说带她看热闹,她就实心眼地趴在窗口目不转睛地看。
裴子昂那时是什么样子?
年轻英武,器宇轩昂。
小姑娘十分单纯地记住了他风光无限的模样,却从没想过再一次交集是他带人来抄她的家,更没想过这辈子会有许多许多的牵扯。
今日没有父亲,母亲与姐姐也都不在。
她说要去票号巡视,出门却拐了个弯。
天香楼这间雅间是尚永泰常年包下的,有银子收掌柜当然不会因为流言就为难其姝不让她用。
伙计们可就没那么客气,当着面眼神已然不善,转身离去时更是在走廊里与人议论:“她怎么有脸来看六郡王回城?人家可是擒住北戎大王的英雄,她这个奸细现在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别是为了刺杀咱们的大英雄吧?”
“怎么不见朝廷发落她?”
“是不是因为与隆盛合作造船的缘故?”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大军队伍正来到天香楼附近,裴子昂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金甲,看起来黑了也瘦了,气势却比从前更盛。
他风光无限地经过,不经意间向着窗口扬起面孔,锐利的目光射过来,仿佛在看她似的。
其姝一下子便缩到窗扇后面。
她很快觉得自己庸人自扰。
隔得那么远,有那么多人,她还戴着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