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程渊正同杜聿说着这件事。他神情略微有些不自在:“原本早该说清楚的,可惜这数月都没见到你。此事又不好在信里讲,就一直拖到了今日,希望没耽搁你。”
——虽然他一开始就说女儿及笄以后,再考虑议亲的事情,杜聿也表示愿意等,可他今日直言拒绝,仍是不免觉得有点不自在。
杜聿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学生能知道原因吗?是学生哪里做的不好?”
程渊摇头:“不是你的原因。”
“那为什么……”
还没等到程家小姐及笄就拒绝,是一点都不考虑?
出身贫寒、少年成名的杜聿,自中状元之后,因为得圣上眷顾,平步青云,却偏偏在这婚事上数次被拒。
初时他确实是听从母亲的意思报恩,可被程家两三次拒绝以后,他也有点上劲儿了,想知道原因究竟是什么。
“是因为令爱已经许了人家?”
程渊摇头:“老夫早说过,待她及笄之后,才会议亲,又怎会提前结亲?”
“是因为学生家境贫寒,山长担忧无法给小姐富足生活?”
程渊又摇头:“钱财不过身外之物。老夫并非嫌贫爱富之人,而且你如今官运亨通,不愁飞黄腾达。一时的清贫又算得了什么?”
“那是因为学生人品低劣、一无是处?”
“都不是。”
见杜聿越说越不像话,程渊轻叹一声,只得道:“此事不好告知外人,今日修远问起,我干脆直说了吧。”
杜聿心头一震:“愿闻其详。”
雷氏心里一急,向丈夫使了个眼色。——尽管有圣旨,可她还是不大想让人知道女儿女扮男装求学的事情。
然而程渊只回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缓缓说道:“老夫不同意这桩婚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不仅是你,旁人来提亲,老夫也不会应下。”
“这是为何?”
“问题出在小女身上。”程渊叹一口气,“我那女儿顽劣的很,生平最好读书……”
他虽然说女儿顽劣,可脸上的表情却隐约带着几分自得。
杜聿随即答道:“读书使人明理,小姐喜欢读书是好事,不能算顽劣。”
“可她是扮成了男子去读书的。”
“扮成男……”杜聿瞪大了眼睛,“扮成男子?”他心思转的极快,不过是一瞬间,他脑海里就浮上了一个名字。
果然,他听到山长不紧不慢说道:“今年七月份,皇上还下了旨,让她进宫去做二皇子的伴读。”
说到这里,杜聿心头已经十分清晰了,可他心里犹有些不可置信:“程……寻?”
程渊点一点头:“是。”
雷氏忍不住道:“不是她自己非要女扮男装去读书的,是因为我的缘故。而且她读书期间,也一直规规矩矩……”
杜聿想的并不是这些,他沉默了片刻:“皇上知道么?”
“知道。”程渊点头,“老夫上书皇上说明了原委……”
“皇上知道啊。”杜聿轻声呢喃,忽的想起一事,神色古怪,“二皇子也知道?”
“二皇子?”程渊惊诧,有几分不确定,“二皇子应该不知道吧?”
杜聿轻轻摇头,心说,不知道?多半是知道的吧?这就难怪了……
见他出神,雷氏忙道:“此事涉及她的声誉,还请你帮忙保密。”
杜聿回过神,连忙施礼:“山长和夫人请放心,学生省的。”他笑了一笑,补充一句:“就算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出去乱说的。”
程渊叹道:“所以不是老夫不同意,她性子顽劣,做的事又惊世骇俗……”
“山长言重了。囊萤映雪、借光读书,听起来也非常人所能为。令爱一心求学,只让人心生敬意。”杜聿一笑,“哦,还汗颜至极。她受到的应该是夸赞而非指责。”
雷氏听他言下之意,非但没有瞧不起,反而还很赞赏,心中大喜:“你真这么想?”
“学生不敢撒谎。”
杜聿虽夸赞了程寻几句,可他心里很清楚,话说到这份上,这亲事肯定是结不成了。倒不是说他对程寻的行为有意见,事实上,对于一个姑娘,能做到这份上,他很欣赏。
先前在书院,他还曾鼓励程寻参加科考,被对方婉拒。他当时不明白,现在懂了。原来是个女郎。
可惜的是,他不能和皇家抢人。
还在书院时,他虽醉心学业,可也知道素来远离同窗的程寻和谁走的最近。
程渊继续说道:“如今她给二皇子做伴读,可能是一年半载,也可能是三年五年。皇家没个准信儿,我们也不好给她定亲,不能耽误了人家。”
“山长说的是。”杜聿略一沉吟,忽道,“山长,学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山长答应。”
“嗯,你说。”
“学生想见一见程寻。”杜聿神情自然,“同窗三年,竟不知道她是这样一个奇女子。”
程渊一思忖,既然已经说了女儿就是程寻,先时他们在一个学堂一起读书了三年。此时再说男女有别不让见,就很说不过去了。
点一点头,程渊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