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掌很大,因为输液的缘故而冰冷,他动作也很轻,抚摸他的脑袋,摸他的后脑勺。
江宇典虽然醒着的,却没动作,任由他抚摸。
贺庭政不住地抚摸他,没人能懂他这种重新拥有的感觉。能够再次触碰这个人,几乎让他热泪盈眶。
五点的时候,江宇典手机闹铃响了,他开的振动,并且在第一秒钟就被他按掉了,免得吵醒贺庭政。
结果他一抬头,就看见贺庭政注视着自己。
“你没睡吗?”他皱眉,伸手开了一盏小灯。
贺庭政把呼吸机取下来,江宇典要阻止他,贺庭政却摇头,他声音很低,很哑:“我睡了,睡了一会儿又醒了,我怕我睡醒了你就不在了……”他用力握着他的手。
两人的手一直在被窝里相握,此刻已经渗出了汗意,两只手都又热又黏。
江宇典看见贺庭政嘴唇有些干燥,眼里全是可怜。
他抽了抽手,贺庭政不肯放开他,他就说:“我去上个厕所,你老实躺着别动。”
贺庭政望着他,特别可怜的模样,最后才不甘不愿地慢慢松开他。
他从卫生间出来,又拧开一瓶矿泉水,在抽屉里找到了医用棉签。他撕开棉签,蘸了点水,轻轻敷在贺庭政干燥的嘴唇上。
贺庭政嘴唇很快被润泽,也变得红润些许。
他默默抿着嘴唇上的最白色号粉底液,特别想拿纸擦一下。
江宇典重新坐下,贺庭政粘粘糊糊地把手伸出被子,要他牵自己。
他看着贺庭政那仿佛像是等着投食的狗狗般的眼神,便无可奈何地握着他的手,看着他说:“等会儿我要走了,我助理留下,我给你家人打电话?”
贺庭政哑着声音说:“别打了,我爸在你死那年年底走了,我妈带着斯予的,她一直怪我离家出走的事,现在也没原谅我……”
江宇典低头注视着他,沉默良久:“你就这么确定是我?”
——这就相当于正面承认了。
他知道继续装下去也没意思了,加上贺庭政此刻病着,江宇典不想让他被自己伤透心。
贺庭政却是笑,回望进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地说:“我认错谁,也不会把你认错的。”
他说话声音太小了,脸上一副下一秒就要吐血的脆弱,似乎演得有些用力过猛了,结果疑心病比谁都重的江宇典,一点儿没怀疑他是装的。
他这是关心则乱。
约莫五点四十的时候,江宇典接到了节目组电话,让他现在从医院往回走。
贺庭政眼巴巴看着他打电话,等他电话一挂,就可怜地捏着他的手心说:“你要走了……”
江宇典听他说话声音实在太小,费劲,就弯腰,将耳朵靠近他的嘴唇。
贺庭政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大哥,你可怜可怜我吧,你不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我不能没有你……”他说话跟情话似的,江宇典竟然也没觉得多肉麻,只是心疼得紧。
他一直把贺庭政保护得很好,他当初在自己身边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那么快乐、那么无忧无虑。他的脸上和眼睛里,总是洋溢着温暖和笑。
他也忍不住想,虽然那时候他失去了双腿,他没法走路,生活都很难自理,他常常抱怨、发脾气,一个人也发脾气,两个人也发脾气,还会在大庭广众面前发脾气。
可那段时光,又是他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有时候贺庭政带着他出去,去附近的公园遛狗、晒太阳,他们会碰见许多养狗的主人,有些还带着孩子,贺庭政就在旁边陪着茉莉玩,一面玩一面看着他笑。
有次,一个小孩子把皮球踢到他这边来了,那孩子奔跑过来,看着他的模样,似乎不怎么敢靠近他。
孩子小心翼翼地说:“先生,你能把皮球踢给我吗?”
江宇典坐在轮椅上,看着那个金发的孩子,孩子很怕他,便后退一步:“你的腿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贺庭政就非常紧张地跑过来,先是把球踢给小孩儿,又抱着他说:“别生气,我在呢。”
想到这些种种,他垂下眼,轻声说:“阿政……我只是去工作,我录完节目就过来看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顿了顿:“别担心,我在呢。”
贺庭政眼里有泪光一闪而过,他当然不能哭,他比江宇典大了,也比他高,得保护他了。
他嘴唇轻得像羽毛般、印在江宇典脸颊上,气若游丝地说:“你……”
作者有话要说:小贺:苦肉计成功了!叉会儿腰~
第18章
“你不能不要我……”说完, 贺庭政就突然意识到, 他嘴巴上有粉底液啊!!
他一瞬间惊了, 或许换做常人,不会有所怀疑,但是这个人换成江宇典就不一样了, 自己露出一丁点的蛛丝马迹都会被他敏锐地揪出来。
他非常心虚。
江宇典沉默地抚摸他的额头。
贺庭政没有得到他的答案,便可怜地望着他,手指很轻很轻地挠弄他的手心。江宇典痛觉敏感,感官也相当敏感, 他一瞬间浑身都痒、酥麻, 便轻轻一拍他的手掌, 眉头敛起来, 眼神却是无可奈何:“好了, 我不会不要你的。”
贺庭政简直心花怒放, 喜上眉梢,但他不敢表现的太过分, 怕江宇典看出端倪, 只好恋恋不舍伸手,轻轻把他刚刚亲过的脸颊擦了又擦, 说:“你去工作吧, 你录制节目辛苦, 就不用专门过来看我了,但是我给你打电话、开视频,你要接。”
江宇典盯着他的脸, 眼睛又从他裹紧的被子上一扫而过,心里霎时觉得有什么不对。
“晚上录制完,我再过来。”他很坚持,对于贺庭政,他是没法置之不理的,尤其他现在又是这样一种刚动完手术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