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归说,她与婆婆还是照常准备,把针线房做工最好的衣物悉数给他放进箱笼。后来,他在信中抱怨:不听话,害得我要自己翻箱笼找出常穿的衣服。
她反过头来逗他:那怎么着,给你送两名有才有貌又细心的丫鬟过去?
他回信时认真地说:两个可不够。程安、程禄、程福年纪都不小了,你闲时不妨留心一些,有合适的人,就给他们张罗着,回去之后,我想喝他们的喜酒。
她不好意思再没正形,郑重应下。
怡君把几件衣服逐一展开,又仔细叠好。不会再让他穿,要好生存放起来。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形时,他已走到她面前。
灯光影里,夫妻二人细细打量着对方。
她清减了几分,轮廓愈发清晰,显得脸颊更小,美丽的眼睛更大更亮,眼尾微微上扬。很奇怪的,这样的她,看起来娇娇小小,全不似已为人/妻、为人/母的女子,全然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模样,但是眼波流转,温温柔柔地看着他的时候,又平添三分柔媚。
他瘦了,面色有些苍白,岁月不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变化是眉宇间再不能掩饰的清冷锐利,是容颜愈发的俊朗惑人。如果不是他眼中氤氲着如昔的炙热缠绵,她想,他会让她不知所措。
是的,她的夫君,原是轻易便可与尘世划出界限的人。
程询抬起手来,轻柔地抚过她的眉眼、面颊、红唇。
干燥温暖的手,带来的触感微痒——他指腹不再是往昔的平滑,生了薄茧。她不自觉地微仰起脸。
程询展臂将她拥到怀里,手滑到她颈部,再托起她的脸。
怡君双唇微启,想唤他的名字,在同时,他低头吻上她的唇。
几息工夫的轻柔之后,这亲吻就变得焦灼热烈。
怡君莫名地慌乱紧张起来,更要命的是,她觉出他也一样,仿佛忽然间变成了莽撞懵懂的热血少年。
紧张兮兮,连呼吸都在颤栗的亲吻间隙,他将她抱起,转入寝室。
手忙脚乱了一阵,两人毫无间隙地贴合在一起。
他要她。予取予求。
……
情潮平息,程询没有退离,仍覆在她身上,深深浅浅的吻落在她面颊、唇瓣。
怡君环住他肩颈,微微侧头,看着他,带着些许不确定,轻声唤他:“知行?”
“嗯,我在。”
“知行。”怡君手臂收紧一些,泪水到了眼底。
他一手垫在她脑后,吻一吻她的眼睑。
她下意识的眨眼的时候,晶莹的泪珠沁出。要到这时候,她才能从如在梦里的恍惚、喜悦中清醒过来。
他吻去她眼角的泪,“是高兴,还是生气?”
怡君摇头,“心疼。伤痊愈了没有?”
“怎么知道的?”她送去药膳师傅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到底是知晓了自己病倒的事,只是不知从何处听闻。
怡君如实道:“皇上不是曾派太医去那边么?刚好那位太医与黎王妃熟稔,一次在王府遇见,我诓了他几句,做出那边下人已经给我报信的样子,他就跟我多说了几句,反过头来叮嘱我,不要告诉娘。”
“鬼丫头。”程询莞尔,“没什么。只是在水里被利器刮伤了,又多淋了几次雨,就顺势躺了些日子。”
怡君才不会相信他这样轻描淡写的说辞,修长的腿收起来,左脚在他左腿寸寸游移,寻找着他的伤处,“到底伤着哪儿了?”手也落到他背部,慢慢摸索着,“太医说你还有几处轻伤,落下疤没有?你们那所谓的轻伤,也是粉饰太平的说辞吧?”
程询的呼吸一点点灼热、急促起来。“你这是在找伤疤,还是在点火?”他低低地问她。
怡君话没说完的时候,便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这会儿面颊上又添一分绯红,言语却无赧然之意:“都有,不行么?”
“行啊,怎么都行。”他笑起来,身形动了动。
她难耐地轻哼一声,不自主地挣扎一下。
“想我么?”他撑起身形,语声更加沙哑,呼吸更加急促。
“想。”怡君藤蔓般缠住他,小声道,“但你得慢点儿。”仍像上次似的,她估计自己得散架。
“好。”
。
夜深了,怡君身体疲惫至极,却舍不得入睡,“我们好好儿说说话。”
“嗯。”程询把她搂到怀里,“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如实招供。”
怡君的笑容透着慵懒,“在我这儿,自然是万变不离其宗,说说是怎么受的伤。”
程询把玩着她缎子一般的长发,语气松散:“那回是跟陆放一起,站在山坡上指挥着军兵救人,正吆喝得欢实的时候,山坡塌了,我们俩一块儿掉水里去了。水下被淹之前,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撞上了鱼叉,挨了一下,陆放更倒霉,头朝下掉下去的,撞到了石头,晕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他的伤在左腿膝盖上方,怡君的脚蹭过去,触碰着那道不大却狰狞的疤痕。她很清楚,再大的事情,在他说起的时候,都会变成可以开玩笑的小事。
“真没什么,趁机好好儿睡了几天。那时候,睡着之后就梦到你们,享受得很。”
怡君抿一抿唇。
“没什么事,就没告诉你。好利落之后,跟程安他们捡起了骑射,每日一大早苦练一个时辰,到今年实在是腻烦了,就改了打坐。”程询一本正经地说,“不是如今瘦了,是以前有点儿虚胖。”
怡君笑起来,手拍了拍他的背,“胡扯。”
“实在嫌弃我瘦,就让厨房多做我爱吃的饭菜,少让我用药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