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志和咕哝一句:“瞧你这德行……”
“就护短儿了,怎么着吧?”程询回头凝了董志和一眼,笑说,“有本事,别让你儿子跟我徒弟称兄道弟的。”
董志和连表情都拧巴了。
程询哈哈一笑。
私底下,两人把这件事翻篇儿不提,偶尔一起在皇帝面前回话、议事的时候,仍旧是因为不同的政见争论不休。
皇帝每回都只是笑笑地听着,但是显得饶有兴致,颇有耐心。
转过年来,皇帝毫无预兆地给二人同时下了旨意:任命程询为广东按察使、董志和为广西布政使。
两广地带的烂摊子,皇帝要用自己最赏识的两个人前去,帮着陆放收拾干净。
前世今生相加,程询头一回有了挖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是,一跃成为了三品大员,开罪官员也不在话下,最要命的是,他要跋山涉水地去几千里之外的南方做官。
前生他没外放的经历。
真没料到,皇帝会突然来这么一手,坏到骨子里去了。
比他更恼火的是董志和:问题与他如出一辙。早知道皇帝憋着这个坏主意,他就不跟程知行明里暗里掐架了。
两人接旨当日,下衙时遇见,程询神色冷峻地横了董志和一眼:这会儿真的是烦死了这个对手,没这个人,自己应该就不会有外放这码事。
董志和今日也是出奇地烦这位奇才,回以一记冷眼,不阴不阳地笑了笑。
两个人又不能数落皇帝,无名火只能对外人发。
程询目光愈发凉飕飕的,闷了一会儿,说出一个字:“该。”广东广西在眼下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去了要是得罪人太多,自己翻船的可能很大。可皇帝就是让他们去开罪人,甚至去杀人。
“还不是被你害的?”董志和恼火不已,“谁叫你吃饱了撑的帮武官说话?”
程询睨着他,“我忙我的,你总跟我对着干是唱的哪一出?”
“……”董志和被气笑了,“睁着眼不讲理的事儿,真好意思啊。”
“懒得搭理你。”程询先一步迈开脚步。
董志和立时确定,这厮心里舍不得亲人和他的小徒弟,因此真的笑了出来。
程询一脑门子火气,偏生回家之后,还要和颜悦色地告知亲人。
程夫人立时道:“让怡君陪你一起到任上吧。”
怡君立时反对:“那怎么行?”
真的不行,蒋映雪如今大腹便便,天赐还小,她作为一府宗妇,怎样都不可能放下家事陪夫君就任。
程询凝了怡君一眼,微不可见地点头。
程夫人这回是真的希望长子长媳感情用事一下,却不想,他们仍是如常冷静理智,不由颓然叹息,在心里埋怨着皇帝:有本事你也放下李氏和舞阳公主,出去巡游个三五年的。
到了第二天,修衡知道了,小脸儿就完全垮了下来,特别心烦,坐到师父面前,说:“我跟您去。”
“胡扯。”程询知道他心里不好受,笑道,“父母在,不远游,除非是皇上钦点的情形,不是告诉过你么?”
“就要去!”修衡头一次任性起来,小身子扭到一旁,“您是我师父,我跟着您出门怎么啦?那些规矩本来就莫名其妙的,我干嘛要守着?”
程询走过去,安抚地轻拍着修衡的背,“你也跟我去的话,那你爹娘师母呢?他们会担心你。别耍性子。”
“……”修衡的小腮帮鼓起来,过了一阵子,站起来,紧紧地搂住程询的脖子,“我不想您去,当官真是遭罪。我以后想您了可怎么办呀?天赐想您了又该怎么办?还有我的功课,没您,我可学不下去。”
“我经常给你写信。”程询抱着他,“平时遇到不懂的,不妨偷偷地问你师母,或者拿着我的名帖去找姜先生。”
“……好吧。”修衡深深地吸着气,不让迅速浮上眼底的泪珠掉落,“过两年您还不回来的话,我一定要去找您。其实,我现在都六岁了……”现在跟着师父出门,也可以的。但是,他得听话,爹娘也不会答应的。
程询语气柔和地安抚着他:“我也舍不得你们,但这样的情形并不少见。”
修衡把脸埋在他肩头。
过了片刻,程询听到极细微的水滴砸到衣料上的声响。
他拍着修衡的背,“想哭就哭吧,这回师父不管你。”
“我哭一下就好了。”修衡的小声音闷闷的,说着却抬起头来,擦了擦泪湿的眼角,和师父拉开距离,努力抿出个笑容,“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要听您的话。”
程询心里酸酸的,也暖暖的,回以一个至为柔和的笑容,“好孩子。”
程询、董志和都没想到的是,册封他们各自发妻三品诰命的旨意、文书在今日就下来了。
当晚,歇下之后,怡君跟程询说道:“你多写信回来就好,多跟我讲讲那边的风土人情。我长这么大都没出过京城,一直引以为憾,你有这样的机会,是莫大的幸事。修衡、天赐这边,你放心,我跟娘一定会尽心竭力地教导,而且还能画你的画像给孩子看,别担心。”
“往后这个家,就全靠娘和你了。”程询歉疚地道。
“还有二弟、二弟妹、三弟。”怡君语气平和,“你亲自去广东那边的话,于大局益处颇多。”唯一让他不痛快的,是远离家园,他不放心。
程询与她十指相扣,“我要早点儿回来。”
怡君则跟他开玩笑,“去了外地,可不准四处招摇,惹下一堆风流账。不然,回来也不准你进家门。”
“遵命。”程询轻轻地笑着,深深地吻住她。
转过天来,皇帝下旨,册封李氏为皇后,着礼部安排封后庆典。随后,朝堂之上,有官员提出程询、董志和到底太年轻,皇上便是一心重用,也该给他们安排资历深的官员随行,尽心帮衬。
皇帝则转头询问柳阁老、黎兆先和唐栩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