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香

第104节(1 / 2)

石长青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微臣请皇上彻查此事。若只因一个记号便断定信件并非出自程阁老之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焉知这不是程阁老有意为之,留待这种时候反咬微臣一口。不论如何,字迹做不得假。”

“说的有道理。”皇帝颔首,“朕是该彻查此事。”心里却想,大过年的自寻死路,怎么想的呢?——程清远谨小慎微到了这种地步,怎么可能没有更狠的后招。比起程清远,石长青到底是太嫩了些。

想一想,他问石长青:“这封信是六年前的,为何到今日才呈上来?”

石长青道:“臣一直想让程阁老自己认罪,如此应该能得到从轻的发落,不至于连累整个家族。”

“没看出,你竟有着菩萨心肠。”皇帝眉眼间有了淡淡的笑意,“眼下觉着是如何都不能说服程先生?”

“是。”石长青道,“初四下午,臣曾到访程府,程阁老却避而不见,命程询替他出面应承,对微臣百般羞辱,微臣……”

“好了。”皇帝不耐烦地摆一摆手,“等你这一状告赢了,再诟病程家也不迟。”程家对人百般羞辱?那种自毁门风的事情,不论程家哪个都做不出。

沉了片刻,皇帝对柳阁老说道:“这件事,先生清楚原委,便辛苦一番,去找蔚滨一趟,与他一同前去程府,询问一番。程先生正在病中,你们要拿捏好分寸。他手里若有能证明清白的证据,便拿回来让朕瞧瞧,不需让他进宫回话。他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你们便让他进宫回话。”

柳阁老恭声称是。

皇帝现出疲惫之色,起身走进内殿。

这晚,唐栩带着修衡来到程府。

程询一看到修衡就讶然失笑,小家伙竟是气呼呼的样子,给他行礼时都没一丝笑意。“怎么了?”他俯身和声问着。

修衡嘟了嘟嘴,“路上有好多人放烟花爆竹,我想看一会儿都不行。”说完,扬着脸,歪着小脑瓜,斜了父亲一眼。

唐栩斜睇儿子一眼,“你坐的是唐府的马车,停在半路的话,像什么样子?外人看着,岂不是要觉着我们家穷得叮当响了,买不起烟花爆竹,要跑到街头看热闹。”

修衡撇了撇嘴,对程询张开小胳膊,“叔父抱。”

程询笑着把他抱起来,转身落座。

修衡这才不服气地看着父亲,“我们家本来就很穷了呀。吃年夜饭的时候,都没放烟花爆竹。”

朝堂中的腥风血雨,唐栩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儿子说起,没法子让儿子明白,唐府只是随大流低调的过年,因而只是道:“你二弟听不得喧闹声,不是早就跟你说了?”

修衡简直气愤起来,“偏心。什么都顾着二弟。”

唐栩瞪了他一眼,“你像你二弟这么大的时候,我跟你娘对你也是百依百顺。”

“才怪。”修衡也瞪着父亲,“我小时候不哭不闹,什么都不怕——家里的人都这么说,还说,我最喜欢看烟花。我可是问过好多人的。”

四虚岁的人,跟人大言不惭地说他小时候,唐栩心里在笑,面上却冷了脸,“闭嘴。你是哥哥,就应该迁就二弟。”

修衡又气又委屈,拧过小身子,站起身来,小胳膊紧紧地搂住程询的脖子,“叔父,我可不可以住在你们家里?我想跟爹爹分家。”

唐栩看着儿子穿着鞋的小脚丫踩在程询膝上,鞋底的尘土蹭到锦袍上,拧了眉,刚要出声训斥,程询已对他摆了摆手。

“混小子,真要跟你爹分家?”程询语带笑意地问怀里的小家伙。

“嗯!”修衡用力点头,小声说,“太气人了,总欺负我。初四那天,我就要来,爹爹有事,娘亲有客人——都不搭理我呢。说过要陪着我,就是这样啊?真好意思呀。”

听起来,这小子这个年过得真是挺憋屈。程询忍着笑,道,“何时来都一样,我们又不会忘了你,都给你准备好了大红包。”

“不要大红包。”修衡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叔父,我想看烟花爆竹。”

程询就望向唐栩,“你怎么也不跟他解释清楚?”

“从何说起啊。”唐栩无奈地笑了笑,“你瞧他这个德行,我说什么,估摸着他都听不进去。”

修衡则问:“叔父,怎么啦?”

程询就说:“今年在京城的官员,过年的时候,大多数都不燃放烟花爆竹。”

“为什么呀?”修衡问道,“皇上不准吗?”皇上管着所有的官员,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不是皇上不准。”程询耐心地道,“皇上一位亲人犯了大错,他认为自己有责任,每日到奉先殿反思过错。奉先殿就等于官员家中的祠堂,明白这意思吧?”

“明白。”修衡点头。他作为长子,过年会随着父亲祭祖,祠堂里那个氛围……很糟糕。过年的时候,皇帝要在那里反思过错,得有多无聊啊?

“官员看着皇上这样难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能显得兴高采烈的。”程询目光柔和地看着修衡,“就比方,你看着我难过的时候,一定不会显得兴高采烈的,是不是这个理?”

“你要是难过,我也会难过啊。”修衡说着,眨了眨大眼睛,终于绽出甜美的笑容,“叔父,我好像明白了。”

程询欣慰地笑了,又说:“皇上住在宫里,今年宫里都没燃放过烟花爆竹,像你程祖父、我,还有你爹爹,就也随着皇上,免了那些。”

“哦。”修衡用力点头,“我明白啦。”说完,小身子依偎着程询,不满地望向自己的父亲,“不早说。”

唐栩失笑。程询这种避重就轻还合理地解释事情的方式,他也会,但从没想过跟孩子用。也许从本心里,还是小看了修衡的资质——单说程询方才说的这些,肯用心聆听并理解的孩子——四虚岁的一个孩子,在京城恐怕只有这一个。

“得了,以后再有这种事,我都会告诉你,这总成了吧?”唐栩委婉地向儿子道歉,随后又打趣,“不跟我分家了?”

修衡扁一扁嘴,又紧紧地搂住程询的脖子,小脸儿蹭着程询的面颊,“我要想一想。跟我卖关子,真把我气饱了嗳。”

程询和唐栩大笑。

随后,二人带着修衡去了正房。

程清远听说修衡来了,从小书房转入正屋,落座后,笑容和蔼地问修衡:“今年看不到烟花爆竹,有没有不高兴?”男孩子,天生就喜欢那些。而且过年前,修衡跟他提过盼着过年,还说自己很想把烟花画出来。

“是很不高兴啊。”修衡乖乖地坐在程清远膝上,慢悠悠地把之前跟父亲生气后来释然的经过说了。

惹得几个大人又是一阵笑。

程清远想一想,看向程询:“附近不是有一处空旷之地么?你跟侯爷带着人手过去,把事先备下的烟花爆竹都带过去燃放——横竖也是在家放着,不如让孩子高兴一下。”

程询、唐栩闻言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