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香

第84节(1 / 2)

“……那可不行诶,”修衡嘟了嘟小嘴儿,犯难地说,“我会的都给你讲了。别的,婶婶还没给我讲呢。”

三个男人都笑起来。

唐栩对程家父子欠一欠身,道辞后,抱着修衡上了马车。

父子两个目送马车远去。

借着路边的灯光影,程询侧头打量着父亲,犹豫片刻,问:“怎么了?头疼?”

“没事。”程清远不想笑的,但修衡带来的愉悦还没散去,他笑了,语气也很温和,“只是稍稍有些心烦,为了老三的事儿。”

“哦?”程询问道,“他怎么了?”

程清远便言简意赅地说了。

程询想一想,道:“要是这样,就让他学着打理庶务。您说呢?”

“……”程清远转身,凝视着他,是不敢确信,他所说出自真心。

程询微笑,“庶务又不是什么好差事,谁不是没辙才碰的?让他历练一半年,有那个能力的话,日后便打理着祖上留下来的那些产业。”

府中的权利,他既然已经拿到手,自然不会转交给程谨,至于祖产,有程家子嗣打理,与管事打理并无不同。横竖到了年尾,他要看账册,谁也哄骗不了他。前世,程谨就管着家中庶务,倒是没出过岔子。当然,前世是父亲安排的,没他什么事儿。

“那自然最好。”程清远背着手,缓步走向书房。

程询略一犹豫,跟了上去,知道父亲还有话说。

“我是想着,让他在府里有个事由,不至于吃闲饭、让下人看不起。别的也不指望他。”

“这样吧,您让老三明日上午到书房见我,我安排两个管事帮衬着他。”

“那就好。”程清远停下脚步,望了望空中的下弦月,“没别的事了。你回房吧。”

程询称是,转身前道:“不是有方子么?让小厮抓药煎药去,当醒酒汤喝吧。”

程清远先是一愣,随即笑了。

“我回房了。”程询行礼,回往内宅。

程清远独自站在原地,许久。他在想:如果没有那个小人精,今日的程询,还肯这样安排程谨么?正如他,如果不是因为那孩子,他肯主动与之前恨之入骨的长子说起烦心事么?

应该是不能够。就算说,也不会这样说出口。

孩子,还是别人家的孩子……就带来这样微妙的变化。

程询回到房里,见怡君正在裁剪衣料,不由打趣她:“白日里看书画画哄孩子,晚间裁衣服,有你这样儿的么?”

“怎么了?我就是这样儿的。”怡君忙里偷闲地斜睇他一眼,“裁衣服最需要用心,晚间安静,白日里可不行。丫鬟通禀什么事,都能让我手抖剪坏衣料。”

程询轻轻地笑起来。

“过一阵子就好了,你先去歇下。”怡君撵他,“千万别给我添乱,裁衣服可是要选日子的,今日不成,我就要等好一段日子了。”

“成。”程询应着,却是看了她一会儿才去沐浴更衣。先前,她裁衣服做针线绣活,在他,是有点儿难以想象的,觉得她做这些应该会有点儿别扭。但是没有,她像是在做一件最寻常最该做的事,神色就如写字作画时一般专注。再他看来,竟也觉得最自然不过,好像那本就是她擅长的。

女子如她,是不是天生就有能雅能俗又赏心悦目的资质?

怡君跟他说话,从来没谱,跟别人说的一阵子、一会儿,绝不会超过一刻钟,跟他说,半个时辰是他走大运,一个时辰很正常。

这回也是如此。

怡君忙到亥时过半才裁好三套衣服,沐浴、更衣时又磨蹭了好一阵子,回寝室的时候,已过子时。

程询倚着床头,放下手里的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今日要不是有时辰管着,你那所谓的一阵子,是不是得让我等到下半夜?”到下半夜的话,严格说就是另一日了,不是适合裁衣的日子。

怡君则想了想,说道:“我也没让你等我啊。”

“别避重就轻。”

怡君上了床,推他一把,“起开些,总是躺在中间,好像这是你自己的床似的。”

“你少打岔。”程询这样说着,还是往边儿上挪了挪,“往后跟我说话,守信用一些,成么?”

“我不守信用能怎么样啊?”怡君也倚着床头,转头看着他,“才几步路啊?就算你懒得走,喊我一声就行了。”

“……我喊八声有什么用?你要是每回都给我一句‘过一阵子’,我不得气疯了啊?那还不如傻等着。”这种账,只要不是傻子,都算得清。

怡君笑了,侧身倚着他,挽住他的手,“好吧,我以后尽量注意。”

“真是活神仙都跟你没辙。”程询展臂拥住她,把锦被拉高一些。

这几日,睡前,两个人都会说说话。怡君说道:“我听红翡说,今日爹娘看到你哄着修衡的样子,好像都不大好受……不,是挺感慨的吧?”她和婆婆身边善茶道的红翡很投缘。

程询沉默片刻,说:“我瞧着爹哄着修衡的样子,也不大好过。”这种话,也只有跟怡君说。

“可想而知。”怡君的头倚着他的肩,“相识之前,我听说,他很疼你的。”

“……是。”真的疼爱过。不疼爱,不会记得他小时候的事,不会在他新婚时做到不食言,把他几岁的时候看中的两样传家宝物赏了怡君。父亲记得,他又何曾遗忘。

“那么,程大少爷,跟我这种谁都不待见的人显摆一下吧?”她半开玩笑地说。

程询笑着反握了她的手,想一想,道:“我小的时候,他还没入阁,是户部堂官,要比现在清闲许多。每日下衙后,就急匆匆地回内宅,先看我。二弟只比三弟大几个月,比我小两岁左右,小时候也不像现在这样,总是抱怨他偏心。娘也没比他好哪儿去就是了。

“我现在能记起来的最早的事,是三四岁的时候。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特别认真,一点儿敷衍的意思都没有——就像我们对修衡一样。我想要的,家里没有的,他都会不声不响地寻来,若是可能惹得祖父不悦的,就真有点儿偷偷摸摸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