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怡君笑着解释,“修衡喜欢猫蝶这些,我跟他说好了,把以前画的都送他。先选出来,唐夫人要是答应的话,我再让人送过去。”
“……”他好一会儿不说话,只是继续看着箱子里的画,看完一幅,就放到身侧一幅。
“嗳,你这是干什么?给我添乱么?”怡君走过去,要把他拿出来的放回到箱子里。
他按住她的手,说道:“我也喜欢。”
“……”轮到怡君没词儿了。
“分我一半儿?”他问。
怡君犯难了,“那算怎么回事啊?我都答应修衡了。”
“修衡知道你送他多少幅?”
“不知道。”怡君诚实地摇头,“我又没数过。”
“那不就得了。”程询说,“我再送他一些,帮你凑齐一箱子就行。”
怡君有些困惑:“……真是奇怪,送给修衡也没事,你几时想看了,去唐家看看不就得了。”
程询皱眉,认真地问她:“我自己媳妇儿的画,要跑去别人家里看?”他也很困惑,不明白她那脑筋这会儿是按什么路数转的。
怡君看了他一会儿,笑得歪在他身上,“你这是哪根儿筋不对了?我的画,你想看还不容易啊?往后画的都让你存着,好么?”
“不好。”他一口否决,一点儿笑容都没有。跟她拧巴上了。
“……你可真是的。”怡君对着他头疼起来,“我都答应修衡了。”略顿一顿,强调,“是答应修衡了,听清楚了没?我才不会跟他食言。”修衡那样的孩子,她这辈子都做不到哄骗。
他也头疼,甚至目光有些恼火了,“不是说了么?另一半我给你凑上。修衡又不知道你到底存了多少。你实在过意不去,就跟他实话实说——不,我跟他说。我年前再给他画几十幅,这总成了吧?”
怡君心里赞成他的打算,却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沉了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哦,我现在连自己的东西都不能做主送谁了,是吧?”
“除了你的字、画,别的都随你。”他语气有所缓和,说完,又展开一幅画。
画上是一只白猫,坐在她的书桌上,表情竟像是在笑。不,不是像,一定是在笑。那肥肥的圆圆的小爪子,她画得真好。
那么可爱。怎么会那么可爱。
看看落款的日期,是三年前。
前世说话的时候,他曾跟她说起自己小时候淘气、出糗、得意的事,又让她讲给自己听。
她说比起你,乏善可陈,倒是从小时候就开始作画,当时高兴与否、喜欢什么,都在画中。
他就说,那你以后记得送给我,全送给我。
她说好。
真的是想分享她成长的时光,就像自己愿意主动跟她分享一样。两同心的一个好处,不就是能够分享过往、憧憬未来么?
曾经说好了的。
如今没来得及跟她说起、讨要,她就送给修衡了。
他不是已经很大方了么?知道不能让孩子的希望落空,许诺给她凑满一整箱。要是换个人……早跳脚了好吧?
怡君留意到他的神色,从恼火、柔和转为怅惘,就不忍追究自己那点儿计较了,手抚上他手臂,“你到底怎么了啊?就这点儿事……我听你的还不成么?别不高兴。我以后多给修衡画一些就是了。”她因为担心他,话就多了些,“说起来,好多重样的,比方这只猫,叫雪儿,我画了好多呢,你跟修衡平分,好吗?”
他把画轴卷起来,放到身侧,随后搂住她,“我是想着,这些画大概不亚于你的手札,就想留一些在手边。”
怡君动容,这才明白他的小脾气因何而起,她迅速转动脑筋,“那……我全都照原样临摹一份给你,好么?”
“好什么好?”程询的心情立时转为明朗,笑出来,“娘要是知道你为这种事忙碌,估摸着会用鸡毛掸子抽我一通。”
怡君也笑了,“那就按你说的办。我从小到大,虽然有趣的事情不是很多,但都记得,只要你不嫌烦,我都讲给你听。”跟他已经是至亲至近的人,没什么可瞒他的。
她就是这样的,太敏锐,又太通透。当然了,要除去不可思议的犯迷糊的时候。
“好。”程询亲了亲她,“那这事儿就按我说的办,由我跟修衡说。”
“我说不也一样么?”
“那怎么一样?”程询道,“你要是背地里告状,说我跟他抢你的画,估摸着他得大半年不搭理我。”
怡君笑出声来。也对,实话也要分怎么说。
这时候的程清远,正与入夜前来的杨阁老叙谈,情绪与小夫妻两个正相反,恶劣得很。
杨阁老正在说:“刘允跟你说的那些话,听来听去,我怎么觉着是皇上派人盯上你了?”
程清远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心说我又没跟皇后母族纠缠不清,皇上盯着我做什么?要盯着也该是你才对。
杨阁老又说:“厉骞那事儿,你办的有些多余了。”
程清远心里冷笑:也不知道谁当时双手赞成来着。
杨阁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笑一笑,“自然,我当时也是考虑不周,没听你细说就赞成,也是不应该。”
程清远面上不动声色,“言重了。到底是我办事不周之故。”
杨阁老不置可否,又道:“敲打归敲打,皇上对程家的看重,有目共睹。上回令公子成亲当日,皇上有意给一对儿新人恩宠,后来不知是宫里什么人多话,就打消了这心思。只是,皇上想给令公子脸面,便是想给你脸面,这一点儿总错不了。”
程清远微笑,“这事情我倒是不清楚。”说完却又是一阵腹诽:还宫里什么人多话,明明是皇后添乱,也要行赏,皇上来了脾气,索性一道都不赏了。为什么?还不是拜你首辅所赐?
“总而言之,把心放宽。”杨阁老环顾室内,见无下人,仍是压低声音,“再怎样,皇上登基不久,就算天生是明君的料,十来年之内也理不清楚这么多天下大事。闲来争意气也好,耍性子也好,你我听听就算了,不需耿耿于怀。不论如何,他都要给先帝颜面,顾忌的比你我多的不是一点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