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香

第60节(1 / 2)

他对这一场情缘的不确定,都深埋在心里,若是无心,难以察觉。

父子之情到了这地步,他心里又该有多失落、难过?

毕竟,他不似她和姐姐,以前是在双亲的宠爱、信任之下成长的。

谁承想,原本如满月般的双亲,忽然残了黑了半边。

他要担负、忍受的,未免太多。

第一次,迫切地想见到他,特别特别想。

偏生只能想想而已,眼下不能够——程府下聘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出门的可能,他也有太多事情要应付,无暇他顾,便是得空,也会为她考虑。

她心绪受到了一些影响,上课时偶尔走神,幸亏程询私下送她的书籍、摘记让她总能先一步领略功课,不然的话,怕要效法姐姐,惹得叶先生放任自流。

说起来,姐姐这一阵真有点儿学够了的意思,偶尔叶先生敲打两句,也不当回事了。

姐姐要是能够没心没肺一些,也不是坏事。怡君起初是这么想的,可是,程府下聘前后,姐姐开始整日里打蔫儿,便不能不让她担心了。

和什么有关呢?因为蒋国焘近来都没再来串门么?

这一晚,她找到姐姐房里,笑道:“今日我能不能歇在你房里?”

倚着美人榻发呆的碧君听了,敛起思绪,恍惚地笑一笑,“自然好啊。”

“说话可要算数,我要和你挤着睡,说说体己话。”

“那是自然。”碧君知道,是自己又让妹妹担心了,歉意地笑了笑,沉吟一会儿,轻声道,“有些话,我的确是要跟你说一说。”

“洗耳恭听。”

姐妹两个歇下之后,遣了值夜的丫鬟,碧君凑到怡君身侧,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蒋二公子……不,二表哥……”

“他可有一段日子没来了。”怡君侧转身,在黯淡的光线之中看着姐姐,找说辞打开话题,“该不会是和你吵架了吧?吵架也没事,不是外人才会吵架。”

“没。”碧君摇头,“是出了点儿事。起初,他说……”咬一咬唇,忍下羞赧,“说没把我当亲戚,更没当什么表妹,只把哥哥和你当做表兄妹。我当时没吱声。”

“我们几个都这么大了,才做正经亲戚来往,怎么可能真有亲戚情分。”怡君和声道,“亲戚是长辈之间的事儿,我们以后也要按照亲戚的礼数来往,相互关照着,但心里应该是把对方当做交情不错的朋友看待吧?他这意思,我明白。后来呢?”

碧君抿一抿唇,“后来……他就算是把话挑明了。”说着话,抚了抚有些发烧的面颊,“你已经定亲了,不然我真是没脸跟你说。挑明之后,我不知道怎么应付,跟他……僵住了。”

“僵住了?”怡君睁大眼睛,“这怎么说?——你不给他准话,他就也不来找你了么?”

“也不是。”碧君如实道,“他说他不会催促,给我时间斟酌,等过一两个月再来。”

“等那么久?”怡君啼笑皆非,心想,一两个月之内,父母要是把姐姐许配给别家怎么办?蒋国焘了解姐姐,但真不了解她们的双亲。

“是啊。”碧君语声更低,“近来,罗妈妈隐晦地提点过我几句,说娘心急火燎地想给我定亲。我便知道不能拖延,静下心来,细细回想他这个人……起初是一朝被蛇咬,到这几日……”

怡君轻声笑起来,寻到姐姐的手握住,“我明白了。姐,有需要我帮忙的么?”

“……不知道啊。”碧君蹙了蹙眉,“就算我答应了他,也很麻烦吧?蒋家疑心我品行不端可怎么好?还有姑母……”

“嗳,你这心思好生奇怪。”怡君摇了摇姐姐的手,“那都是他的事,成不成全在他。女子这边,能做的只能是设法保证不被双亲胡乱许配出去,其他都该是他的担当。”

碧君沉默片刻,忽然也笑了,打趣妹妹:“打量谁都跟你似的,遇到的是状元郎那般周到的人么?”

怡君失笑,“好没良心的姐姐,竟在这时候取笑我。放心,只要他是出自真心,就会想方设法把事情办周全。”

碧君思忖好一会儿,抚了抚额角,“我对他,是真的……么?”明明觉得商陆的事情还没过多久,自己就与蒋国焘走到这地步,不免瞻前顾后。

“那可就只能问你自己了。”怡君道,“你真的要考虑清楚。女孩子的心思,诗词歌赋里不少,戏文里亦比比皆是,好歹能做个参照吧?”停一停又补充,“夸大其词的可别信。”

第47章 剔银灯

047 剔银灯(二)

“不,不是那个意思。”碧君慢言慢语地解释道,“诗词戏文里的儿女情长,看看也罢了。我怎么敢奢望太多。这会儿是担心辜负人家。我这样的人,没什么可取之处。就像娘说的,连过日子都不会,却是满脑子没用的东西。”

“得,这下好了。”怡君撑不住笑起来,“叶先生辛辛苦苦教导我们,到头来成了没用的东西。”

“过不好日子的话,那些可不就成了没用的?”碧君认真地说,“姑母也提点过我,一次开玩笑,说要是有朝一日锅都揭不开了,站在灶台前作多少诗词字画都没用,去街头摆个摊儿,倒是能赚点儿碎银子。”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怡君的手臂搭在姐姐盖着的锦被上,“这一阵,你思虑的事情可不少啊。”

“是啊。”碧君点头承认,“旁的先放一边儿,你的亲事不是定下来了么?我少不得要盼着,你出嫁之后,能够打理好婆家的事,得到公婆的喜爱、夫君的敬重。但要让我说该如何做,却说不出个门道。久而久之便晓得,人得先务实,把身边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才好顾及自己的喜好。”

“貌美、善良、满腹诗书、做得一手好针线,谁能挑剔出你的不足之处?”怡君语气真诚,“至于别的,慢慢历练就好了,谁不是摸着石头过河?”

“我能学会么?”碧君有些沮丧,“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时候起,一听说什么事,我就嫌烦,只想躲清静。十来岁的时候……真傻,你防范别人的时候,我还抱怨你戒心太重,会害得我们结交不下朋友。有没有生过我的气?”

“这是在胡说些什么呢?”怡君轻笑出声,“我当时不也说,你要是男孩子,能结交的都是酒肉朋友。更该生气的是你吧?”

姐妹再亲,也有闹别扭的时候,只是都是吵过就算,转头就忘。

“你真那么说过?”碧君想了想,“我居然忘了。不行,既然给我提了醒,我就得记仇一下,罚你给我绣五条花鸟帕子——要你亲手绘的图样。”

“啊?”怡君立时苦了脸,“爹娘、哥哥和你的衣服还没做好呢……”一想到欠下的这种账,她就莫名有种被衣料、线头团团围住的感觉。

碧君笑道:“不管。我就喜欢你画的花鸟,做图样绣在帕子上,不知多好看。”

姐妹两个就这样轻言细语地说着话,话题没个准成,略显散漫地分享着心事、感触和喜乐。

自皇帝赐婚之后,不过三五日,来廖家求娶廖大小姐的门第骤然增多,很有些踊跃的势头。